周道宁的声音降落，像是喟叹，像是承诺，还像是追悔。
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翻着杂志，唐方甚么也看不进，忍不住转过甚，想干脆唤醒他赶他走一了百了，明日事明日再对付。
“糖糖，我不逼你了。你别怕。”
外婆出事，当然都怪她。要不是她大风大雨的天里硬要去给周道宁送伞，外婆就不会陪着她出门，也就不会在半路上摔了一跤，就不会颈椎骨折，更不会那么早就归天了。姆妈从小到多数一向在骂她，可这件事却向来没骂过她一句。她高考前不复习，每天守在病房里，姆妈也没说过她一句还给她请了一个礼拜的病假。她最后选了上师大，姆妈也没有吭声。
“就像你说分离一样。”周道宁眯起眼：“周道宁，我们分离了，分离了，分离了。你说分离的人还哭成那样，仿佛是我丢弃了你似的。”
她也的确是不想走那条出人头地的黄金大道。
回到房里，茶几上干清干净，周道宁伸直在她小小的沙发里，看起来竟然已经睡着了。
方树人气得直跺地板，问周道宁舅妈周家杭州的屋子和地都去那里了，既然借了二十几万一辈子都还不完，她们那里来的钱买东方剑桥的豪宅。
她是，她承认。外婆的出事，只是给了她再好不过的逃窜的来由。
“要勿要来一口饭？吾还没动筷子。”周道宁笑：“侬已经瘦忒交关了。（你已经瘦掉很多了。）”两人来往的时候唐方即将跨过六十公斤，拍大头照的时候只瞥见她圆滚滚的脸颊和双下巴。现在低着头双下巴都没了。
周道宁却坐了起来，扯起老头衫，把她搂入怀里，替她擦起眼泪鼻涕来：“是我该说对不起，外婆出事的时候我没接到你电话，你发脾气是应当的。我不该吼你。”
“等我忙过这几年，三十五岁，我就退休。你不是喜好东山吗？我们去外婆家边上买块地，对着太湖，各种菜，养几条狗，生两个孩子。”周道宁闭上眼，睫毛扫过唐方的衬衫，有点痒，他又展开闭上了好几次。
脑筋里嗡的一声，她手里的盘子差点砸了。
唐方点头：“真不消。那一盒饭都在你碗里，你如果吃不饱也没了。”
小小椭圆茶几上铺得满铛铛的, 唐方舀了一勺海南黄椒酱平铺在奶白的臭豆腐上。
唐方挺直了背，离背上贴着的那一片温热远了点。
周道宁站起家清算碗筷，唐方拦住他。
唐方抑不住埋头大哭起来，把周道宁身上的老头衫揉成了湿抹布。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聊边吃, 盘子倒一个接着一个空了。唐方看着周道宁谙练地把葱烧大排的汤汁倒到剩下的小半碗饭里，毫无形象地呼噜呼噜闷头吃起来，眼睛俄然有点发胀, 有甚么压也压不住地要溢出来。
唐方不知所措地回了一句：“我之前随口说说的，随口说说的罢了。”文艺女青年大多都有如许的胡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真就是随口说说的。
周道宁给她剥了一只油焖大虾：“吃不饱你再给我煮碗面, 大排面最好了。”
周道宁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你说甚么言不由衷的话，就要反复一遍，是要让本身也信赖这是真的？”
因为怕被丢弃，以是先罢休。林子君鄙夷她是个豪情上极度无私不晓得爱的怯懦鬼。
唐方记得周道宁衣领被扯破了，他就那么垂眸淡淡地看着他舅妈，一个字也没说。
“你不想跟我走，那我就返来，跟你一起走。”
她向来没嫌弃过周道宁，倒嫌弃过本身胸无弘愿和才气有限。林子君和秦四月阐发得对。
“我没去送外婆，是我不对。”周道宁抱住她，眼睛也湿了：“外婆必定怪我没知己了伐。甚么时候你带我去扫墓吧，外婆喜好扶郎花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