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芳在劈毛竹,削伞骨。
不对视还好,一对视就躲不了群情。
“他们只想从我们身上压迫代价,不管是我爸还是你,又或是现在的我,妈,走吧,别熬了。”
林酒安闲,平静、平和,脸上看不出起伏的情感,之前也有人说,她不笑时就有股莫名的阴鸷和孤傲,不过明天,这双标致的深色眼眸里还藏了一丝惶恐和不安。
“开30万的奔驰逃450的账——”
“你走吧,我不能走。”
想想多舒畅。
伞坊一隅,她执刀劈砍,固执地像个傻子,她争分夺秒地出活儿,林家人却理直气壮地兼并她的服从。
思路回笼,她终究开口。
她刚出院子就看到两个腰间挂着钥匙串儿的中年男人,他们斜靠在林业的越野车上,一会儿玩弄后视镜,一会儿摸摸车前盖,钥匙叮当作响,指间烟雾浑浊不明。
姚芳长叹一口气,偏头将鬓角的汗全擦在肩头。
张富是外埠人,早几年有政策搀扶,他在村边弄了个黄牛养殖场,专收村庄周边的谷草秸秆做饲料,好景不长,18年金融危急,养殖场开张,他也欠了很多暗账。
她要去找母亲姚芳,这里不好,她要分开,要带母亲一起分开。
林酒把钱装入口袋,在惊奇的目光中离场。
“甚么?”
林酒蹙眉回想着右边的第二张脸,那人有些眼熟。
方才这么一下,她被吓得掌心扎了好几根小竹刺。
离村不远处是自驾人偏疼的银杏村风景区,每年9到12月,天南海北的旅人赶来一睹银杏缤纷,黄叶翩翩,如蝶歌舞,撑一把荥阳油纸伞,将浑厚民风和金秋美景红拢入伞中。
喉咙干涩发痒,她没明白林家人到底在策画甚么。
高中语文学“女之耽兮,不成说也,士之耽兮,犹可说也”,朗朗背诵时不觉深意,明白时却已颠末端悲伤处,只剩留在薄弱回想里的一点森然。
他嘶了一声,心虚地别开视野,大话张口就来。
林酒不解,植物都晓得抱团发展,报酬甚么轻易四分五裂?
她无数次看到父亲气喘吁吁,从溪边拖回毛竹,无数次看母亲被竹片划破手指,机器或答应以批量出产油纸伞,但冰冷的铁器却没法复制技术人倾泻的心血。
暮年时她常来伞坊,父母专注制伞,她一人在家实在无聊,因而,青色门槛见证了她仓促数年的生长。
视野一高一低,姚芳率先将她眼底的红血丝看了个清楚,她没睡好。
林酒唏嘘万千,一时不晓得从哪儿提及。
姚芳眯着眼,神采难以置信。
银色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或许是汗水加持,踏进门的林酒才会被晃了眼而顿住脚步。
交叠的沉重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姚芳神采惨白,两颊的皮肤又紧绷又败坏,好想随时都会蹦开。
“林五家的阿谁,出去上大学了,好几年没见了,染的一头粉毛……没端庄样。”
一把把遮阳挡雨的手工油纸伞,撑着她飞出了大山。
林酒轻声走近,瞥见盛饭的青瓷碗和透明玻璃杯都空了一半。
“林振明天当了当家人,明天一早就把族谱和手册卖了。”
说着就从皮夹里摸钱,大手搓捻了五张百元大钞塞给她,随后仓惶逃离现场。
姚芳愣怔着,眉头扭成疙瘩。
林酒喊的很轻,蚊子一样翁绕,像是不敢惊扰。
她加快脚步,却又不由自主地去看路灯,看彩绘围墙,看河里嘎嘎乱叫的灰头鹅,看流水一样逝去不复返的少年光阴。
林酒沉了一口气,将早上更多的细节娓娓道出,也将白叟在堂屋里的话一五一十复述出,最后引出结论。
她不再磨蹭赏识风景,而是干脆利落地进了伞坊,大门敞开,不晓得是在等故交还是在迎新客。
她一面聚焦镜头,一面凝眸和两张面孔对视,两方拉锯,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