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素衣不晓得他是否在抽泣，却晓得他现在定然极不平静，却涓滴也不催促，更不安抚，只悄悄坐等。
他眼眶已微微泛红，星点泪光在眸中闪动，却始终未曾掉下来，一只手捏破宣纸，一只手紧握成拳，极其禁止地压在条案上，令木料收回难承重负的咯吱声。
圣元帝握紧桂香浓烈的手帕，却舍不得擦泪，内心不知怎的，公然轻松很多，再没有被沉痛回想压得喘不过气的感受。
圣元帝终究暴露本日第一个笑容，伸手虚扶着夫人，将她请回条案后落座，态度恭敬，“那就有劳夫人誊抄一遍，再加以点窜润色。”
二人盘腿坐在铺着厚毯的蒲团上，面前摆放着一张条案，其上备有两套文房四宝。或许是因为先太后祭礼的原因，圣元帝的态度非常持重，独处这么久，竟未曾有半点越规之举，叫关素衣高悬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白福熬不住了，红着眼眶上前，正待安抚，却被关夫人厉眼一瞪，不得不退归去。
关素衣略松一口气，安抚道，“这篇手稿便当作是陛下以儿子的名义写给母亲，而非天子的名义写给先太后。待臣妇誊抄一遍，您再将之焚给先太后，她想聆听的话语，实则早已经闻声了。”
“关夫人好人才！”诸位大臣众口一词，连连赞叹，目送天子一行走远才又聚在一起说话，涓滴没往别处想。倒是关父追至廊下望了好久，见皇上成心放慢脚步，侧身让女儿与他并肩，目中缓慢划过一抹精光。
关素衣心生不忍，赶紧转移话题，“陛下动笔吧，您方才说的那些话就很好。我们不写祭文，改写手札，将您想对先太后说的话都记录下来，燃烧给她。这么些年，她最放心不下的唯有您，收到您的音信定然非常欢乐。念再多经文，点再多香油，都及不上您这份情意。”话落在砚台内倒了些净水，缓缓磨墨。
通过文稿，她对忽纳尔的认知再一次颠覆。她顾恤他的苦痛经历，更佩服他的英勇不平，他能有明天，毫不是仰仗运气。看至开端，她脸颊已被泪水打湿，心境久久难以平复。
关素衣接过文稿渐渐阅览，虽早已得知他悲惨经历，却在更深切体味后大感惶恐。这里有人间炼狱、龙血玄黄；亦有父子相残，众叛亲离；更有泪迸肠绝、轻生之兆。如果没见过这篇手稿，单看表面，她一向觉得忽纳尔是无坚不摧的。
“微臣见过皇上。”发明天子龙行虎步而来，世人赶紧起家施礼，瞥见遁藏到一旁的关夫人，莫不暴露惊奇的神采。
过了半刻钟，圣元帝终究放动手，脸上毫无神采，竟辨不出悲喜。关素衣这才拿起笔，重新蘸了墨水，轻声道，“持续吧。”
但世上怎会有无坚不摧的人呢？从灰尘里一步一步走向颠峰，所接受的磨难与伤害常常是凡人难以设想的。
圣元帝仿佛早有预感，立即绕过条案去搀扶夫人，柔声道，“您想如何改都能够。朕之谈吐不但关乎本身，还关乎国体，朕明白。”
“夫人，朕心甚痛。”他捂着胸口，嘶声倾诉。
倘若这平生都有夫人伴随，该是多么幸运完竣？母亲在天有灵，也会为此感到欢畅吧？她那般刚烈勇烈，如果还活活着上，定也会喜好夫人如许的儿媳妇。
关老爷子恍然大悟，附和志，“若让皇上写骈赋，确切是难堪您了。微臣方才还与玄光大师会商，祭文原为追思亡者所作，情真意切抢先，格律美好最次，无需重视情势，只需尽发感慨。微臣等人最擅策论，若要提及即景即情之作，倒是稍逊一筹，不敢胡乱指教。”话落看向孙女，低声叮咛，“依依，好生指导皇上，莫要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