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听了,都喝一声彩,酒喝得更加快了。
朱富便感喟道:“谁说不是?我这徒弟,持身清正,就因为他不是那划一流合污之辈,以是成了县里赃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受尽了架空。小弟偶然劝徒弟,高低摆布都是豺狼豺狼,这都头做着另有甚么意义?不如利市丢开,去***,心上也得清净――谁知,我徒弟却自有一番事理!”
朱贵道:“四泉哥哥莫非忘了晋时竹林七贤中的阮籍?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常言‘礼岂为我设耶?’时有丧母,嵇喜来吊,阮作白眼,喜不怿而去;喜弟康闻之,乃备酒挟琴造焉,阮大悦,遂见青睐。先人青盼、看重之典故,皆由此而来――这位李云都头,却和阮籍一样,也能做青白眼。只是他为人刻薄脾气好,虽是一县的都头,却从不仗势横行,反倒礼贤下士,屈己待人,相对时只见青睐,不见白眼,以是很早一帮士子就送了他一个‘青睐虎’的隽誉,一赞他为人忠诚,二赞他技艺高强。”
朱富便道:“哥哥说的是,小弟杀了三个赃官狗腿,这事没有个不通风的墙,沂水的父老们大部分都晓得了,唯独瞒着官府里的那一小撮。小弟‘笑面虎’的名号固然更清脆了,但心中却不免惴惴。到最后,干脆便横了心,大不了抵命便是,可日子一每天过下去,官府却始终未曾来薅恼,小弟这才晓得,小弟的这条命,是沂水的父老乡亲们嘴角上赏下来的!”
朱富道:“正如四泉哥哥所言。李云徒弟来小弟店中,语气中特地点醒了小弟,最后更教小弟满县里漫衍荒诞的谎言,明天说那三只狗是东城的和尚杀的,明天说那三只狗是南城的羽士宰的,后天又说案子是北方来的契丹人做的,乱七八糟之下,便是有一天有人说三只狗是小弟杀的,只怕那公堂上的昏官谎言早听得烦了,先入为主之下也只诈小弟百十贯买命钱就此了事!”
听朱富说他笑面杀赃官的事情,旅店里的众火家都是知而不报,西门庆心中好生相敬,便道:“俗话说:一个豪杰三个帮。朱富兄弟,你部下那些义气的好兄弟也莫说自家身份寒微,便请出来,大师围桌一坐,鄙人倒要好生敬他们几碗酒!”
正遗憾时,却听朱贵问道:“四泉哥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便请你叮咛了吧!”
朱富道:“我徒弟如果有勇无谋,如何能同满城的赃官贪吏去周旋?”
西门庆这必然计不打紧,有分教:
朱富听了悄悄感激,心道:“三奇公子公然气度宽宏!他威镇山东八府,江湖上豪杰提及来谁不敬佩?本日只因恭敬我徒弟是条豪杰,就甘愿收敛锋芒,隐在暗处,以让步我徒弟一时――如此雅量高致、胸怀沧海之人,最后必定能做成大事!”
西门庆听了笑道:“朱贵哥哥不必焦急。小弟我和杨林兄弟过沂岭去探铁牛大哥,哥哥和朱富兄弟却需在这里雇两辆能赶远路、有车厢遮挡的大车,我自有效处。”
一时之间,朱富心中对西门庆的敬佩之情更增了十倍,拱手恭声道:“四泉哥哥,小弟几日前擅自领了铁牛李大哥回家,路上撞见的人实在很多,小弟唯恐在官府那边失了风漏了动静,是以这几日都是早早便打发那些个弟兄归去了,便是有事,也扳连不到他们。”
“哦?”西门庆猎奇起来,“他如何说?”
朱贵道:“在我背井离乡之时,李云固然做了两年多的都头,但还是一贫如洗,连个长幼都娶不起。兄弟,这几年李云娶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