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霖来了。听到满仓被白嘉轩截留的动静就赶来了,又手打着躬抱愧地说:“嘉轩哥我本该早来给你说一声,保障所来了上头的人我脱不开身……满仓你咋搞的?说啥冲撞你伯的话啦?还不从速赔罪……”白嘉轩把拐杖靠在肩头,腾脱手来抱拳行礼:“子霖呀我真该谢承你哩!这三间门房撑在院子楦着我的眼,我早都想一脚把它踢倒。这下好了你替我把眼里的楦头挖了,把阿谁败家子撵出去了,算是取掉了我内心的圪塔!”鹿子霖原觉得白嘉轩抓着了满仓的甚么把柄儿寻隙肇事,完整猜想不及白嘉轩这一番话,悻悻地笑笑说:“孝文实在箍得我没……”白嘉轩打断他的话:“孝文箍住你踢地卖房我晓得……我叫满仓甭走,是他给你把事没办完哩!”鹿子霖说:“另有啥事你跟我说,兄弟我来办。”白嘉轩说:“你把木料砖瓦都拿走了,这四堵墙还没拆哩!你买房也就买了墙嘛!你的墙你得拆下来运走,我不要一块土坯。”鹿子霖内心一沉,裁撤搬走四周墙壁比不得揭椽溜瓦,这十来小我少说也得干三天,这些饿臭虫似的侄儿们三天得吃多少粮食?他瞅一眼街巷里看热烈的人,强撑着脸说:“那当然那当然……”白嘉轩仍然豁朗地说:“你明日甭停,接着就拆墙,越早越快弄完越好!咋哩?流派不紧沉喀!再说……我也搭手想重盖房哩!”
耐久的饥饿的大气候把包含死人如许至为严峻的事都压迫得淡化了。死人早已不再引发特别的骇怪和家人的过分哀思,而白嘉轩家里也饿死了人,在村中还是形成大哗。所幸的是大姐儿娘家的人仿佛对于出门多年的女人豪情冷酷,只派大姐儿最小的弟弟前来吊孝入殓。阿谁被饿得东摇西晃的弟弟干嚎过几声以后,就抓起大碗到锅里捞面浇臊子蹲在台阶上大咥起来。为了保全影响,白嘉轩让孝武出面帮忙孝文完成了丧葬之事,着眼点在乡亲族人的口声而底子不在孝文。安葬大姐儿以后,孝文真正成了天不收地不揽的游民,迟早都泡在小娥的窑洞里,俩人吃饱了抽大烟抽过瘾了就在炕上玩高兴,使这孔孤窑成为饥荒压迫着的白鹿原上的一方乐土。
直到满仓领着人把木料砖头瓦片全数拆光送走,又挖下了木格窗子和门板,白嘉轩得当此时走到前院,瞅一眼残垣断壁和满地狼籍的土坯碎砖,把正在殿后查巡的满仓叫住,客客气气朗声问道:“满仓你们拆完了?”满仓不美意义地笑答:“完了完了……伯。”白嘉轩说:“你再看看另有啥东西没拿完?”满仓仍然笑容可掬地答:“没咧没咧啥也没咧……伯。”白嘉轩却当真地说:“有哩!你细看看。”满仓干笑起来:“伯你耍笑侄儿哩!不消细看……”白嘉轩减轻声色喝住回身欲走的满仓:“你甭走。你把东西没拿完不能走。你蹲下细心想想,啥时候想起来再走。”说着双手拄着拐杖,紧紧盯住满仓。满仓怯着族长伯伯真的蹲下来不敢走了。街巷里不一会儿便堆积起来一伙人看蹊跷事。白嘉轩内心却道:我看你鹿子霖还不闪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