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的发言成为公祭典礼的飞腾,乃至完整构成喧宾夺主的局面,也超越了他畴昔禁烟和施助的影响,八个老先生的民族正气震惊了白鹿原。第二天出版的《三秦日报》在头版明显位置标出了题为《白鹿原八君子抗战宣言》的消息,震惊了都会高低朝野。三天后,上海《文汇报》全文转载这条动静,题目改成《关学大儒投笔从戎》,影响扩大到南边。一时候,呼应朱先生的理学同仁纷繁投书报刊要求取义成仁者超越千人。朱先生对八位先生说:“报纸把我们的后路堵死了,谁想忏悔也难了!”
朱先生回到寝室,带着酒后的轻松感说:“你刚才那一句祝辞说得真好!”朱白氏还未答话,门帘俄然挑起,鹿兆鹏站在门口。朱先生和朱白氏都惊愣一下:“你……兆鹏?”鹿兆鹏坐下来,直言不讳:“先生,我来给你说……”朱先生很敏感:“你啥也甭说。我下半夜就走了,你说啥事我也顾不了了,帮不上了。”鹿兆鹏却扬起脸:“给我吃俩馍,我饿了。”朱白氏取来馍和菜,又端着一壶酒:“你运气好兆鹏,正赶上喝一盅。”鹿兆鹏三五口吃下一个软馍,对朱先生说:“先生你们甭去了!”
“没有证明的话不要说。”朱先生有点愠怒,“兆海是你的亲兄弟,你说这类话我不爱听。”朱先生说着站起来走到门口,回过甚说“,我不信你的话。你说兆海的瞎话我不信。你说十七师撤离的动静我也没传闻过。”说罢丢下兆鹏走出屋子。丈夫拂袖而去的冒昧行动使朱白氏难为情起来。鹿兆鹏却不显得难堪,反倒安抚起朱白氏来,没有再多逗留就告别了。
“甭说了兆鹏。我看出谁咬谁也不顶啥!”朱先生说,“咬吧咬去!我碰死到倭寇的炮筒子上头,也叫倭寇看看另有要咬他们的中国人!”
朱先生瞅着三架玄色的飞机消逝在西边的天空,想到皮匠大抵正拽着妻儿挤进城墙根下的洞里,俄然生出一个暴虐的设法,炸弹最好撂在皮匠这号中国人的头上!
“倭寇杀到窝口了,还在窝里咬!”朱先生嘲笑说,“是中国人,到窝子外头去咬,谁能咬死倭寇谁才……”
“先生你得看出谁咬谁?”鹿兆鹏辩白说,“他咬得我们出不了窝儿,他要把我们全咬死在窝里,底子就是……”
“撤到渭北去了。”鹿兆鹏也嘲笑说,“按先生的话说嘛,就是窝里咬!我们叫做打内战。蒋或人亲身命令撤回十七师攻打陕北赤军……”
“谁说的?”朱先生骇怪地问,“撤回潼关干甚么?撤到那里去了?”
“先生——”鹿兆鹏缓缓站起来讲,“十七师早已撤离中条山回潼关……”
“我还是我。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不沾这党那党。你们也甭干预我。”
鹿兆鹏抿下嘴停止了争辩,扬开端时转换了话题:“先生,你们到哪儿去打日本?总得投到步队里吧?”
渡船已经停止摆渡。朱先生领着七位老先生恳求船公解开缆绳,在天气完整黑严下来还能够摆渡一次。船公闷着头连瞅也不瞅他们,被缠磨久了就冷硬地撂出一句话来:“这是军事号令。你求我不顶用,你去求老总吧!”这当儿恰好有三个兵士走过来,声色俱厉地盘问起来。朱先生瞧着他们笑着说:“小兄弟一个个都很精力噢!给老夫们耍歪可惜了小兄弟们的这精力儿。有这精力到潼关外头耍歪去,在那儿能耍出歪来才是真精力……”三个兵士哗啦一声拉开枪栓,对峙着八个老先生,然后连推带搡逼他们到一间草屋里去。朱先生对他的同仁们笑笑说:“好!我们还没过渭河,就在自家窝子里当了俘虏。”又转过甚问一个兵士:“要不要我们举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