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暖看了看那堆桃红柳绿，“明儿是叶家娘舅的正日子么？”
边上乳娘顺着话头道，“老夫人不晓得，我们洛阳库里有好些绣品，都是蜜斯的技术。这个双面异色绣不算最难的，她还会双面三异绣，绣出来的东西两面天衣无缝，那才是上上的珍品！”
这是一个母亲杰出的祈愿，但愿儿子媳妇能双宿双栖。布暖竭力笑，“我倒没想到，就依外祖母的，转头再重描根柢，添个雌鸟上去。”
蔺氏合了情意，抚掌道，“我的儿，难为你一片心！”忍不住又去抚触，爱不释手的模样，“真好，真是齐备！”
蔺氏领人托着新做的衣裳出去时，她正坐在绣架前飞针走线。三十六色花帛高悬身后，摆设成厚厚的帘。她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入了神，便甚么都听不见了。
“那敢情好。”蔺氏道，“只别绣坏了眼睛，转头没日没夜的，就是我的不是了！”
他才从睦州返来，浑身的灰尘还没来得及洗濯。走到烟波楼前正瞥见她在卷棚下，悠然仰着，和他的身心俱疲分歧，她脸上透出的，是种让人望尘莫及的安然。
布暖看她那样，只道，“外祖母喜好么？等这幅完工，暖儿给你绣个普贤菩萨，搁在案头上也都雅的。”
布暖诺诺应了，祖孙两个趺坐着，闲闲谈了一会儿刺绣种类。蔺氏半晌才想起来意，号召仆妇把漆盘端来，道，“我真是不顶用了，干甚么来的都忘了。这是上趟给你做的衣裳，才刚裁缝铺子着人送来的。你瞧瞧，款式做工都不赖。你挑一套喜好的备着，明儿要穿的。”
她闭着眼，启了启唇，半吞半含的呢喃，“容与……”这是世上最好听的名字，如同芬芳的酒，舌尖上翻滚，便会齿颊留香。她笑吟吟的，上瘾了似的，“容与……”
蔺氏移步畴昔看，这是幅双面异色绣。早前传闻她闭门不出是在做针线，却没想到她做的竟是如许的上品。动针的时候不长，才绣了一小片树冠，已然让人冷傲不已。蔺氏不免乍舌，万没想到她小小的年纪，会有这等手腕！以往只当她和浅显富朱紫家女孩一样，了不得熟读了四书五经，会写信，会做些女红。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小瞧了她。
娘舅走了十来天了，自从那日宋家闹过以后就再没见到他。她脑筋里警告本身撂开，内心偶尔还是挂念他，只不好问，不好说。又参杂了些怨怼的错综庞大的感受，乱糟糟惶惑然，现在唯有坐在绷架前才气忘了那些。
“由得他吧，只要他知闲面上交代得畴昔就成。武姑息这点不好，你今后要配就配个留京的文官，好歹日日能瞥见。”蔺氏摆手，顿了顿脸上换了个极亲热的神采，“我要说了好几次，总归话赶话岔开了。我的儿，你今后别叫我外祖母，忒官腔，显得冷淡。学学小家子，我们长安有叫舅奶的，怕和舅婆混了，也不好听。还是依着东都，叫姥姥就是了。”
蔺氏端茶抿了一口道，“后儿二十二才是，不过我们明日就要解缆。娘家亲眷早一天到是脸面，只要那些人丁薄弱的族户才正日子去。”
布暖哦了一声，转过甚看窗外紫薇林。风吹枝叶摇，隆冬到处绿意，唯有那片林子红得新鲜烂漫。
布暖应道，“回外祖母的话，用的是散套针。这里都是枝枝叶叶，下头树干用乱针绣。另有戗针、施针、办理、擞和针，等绣到孔雀时用嵌条绷了立架绣。”她抿嘴一笑，“娘舅和叶姐姐大婚，我没甚么送得脱手的。孔雀图绣成了镶个镜框，给他们做贺礼。”
她倚着围子闲坐，木讷想了好久。于千千万万人中遇见一个他，是多好的一件事！缘分是有定命的，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是适值赶上。然后或是错身而过，或是胶葛着，双双跌进滚滚尘凡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