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倒是下个不断,很快就落得一天一地尽是,不到子时,地上积雪已快没过他的膝盖,明日一早,都城又是一片银装素裹,不晓得泰山上是否也有落雪,山顶上的罡风是否也会吹得人面熟疼。
场面犹是变得有几分难堪,两位正主,一个咬唇考虑,看上去很难决定;一个斩钉截铁,就是要以身正/法。沉默很久,还是沈宇先扬声笑出来,扭头看向一旁传喜,“你听听,这会儿他倒拿端方来压孤了。你们掌印可真是个守礼之人。罢了,孤本来也是要立个端方,何况当事人一点不承情,孤少不得要当一回恶人了。”
她说话轻声细语,在一片沉寂里娓娓道来,愈发显得四周空旷喧闹。
“这话说得极是,你提示得对。”沈宇缓缓点头,对劲地瞥了一眼传喜,“这我倒要问问最懂端方的人,厂臣你且说说,你本身这罪,究竟该怎生惩办才符合端方?”
“厂公,奴婢给您送点吃的,另有酒,您且暖暖身子要紧。”她低声说着,呵气成霜,顺手翻开食盒取出酒壶,递给容与。
私行离宫是极刑,擅闯大理寺也是极刑,就算马上将他拖出去斩了也不为过,容与不接他的话,波澜不兴地将题目重新推给储君,“臣但凭殿下惩罚,或斩或杖,全听殿下叮咛。”
容与再欠身,“殿下既这么说,当是也以为卢峰其人抱屈,臣感激殿下秉公措置,还他明净。臣救民气切失之暴躁,乱了端方。请殿下下旨,依国法惩办。”
他声音带着哭泣,抬手仓促在脸上一抹,吸着鼻子回身跑开了。
想想这一世,他俯身在它脚下太久,现在想要挣扎站起,不知另有没有充足力量。沈宇明显不成能容得下他,这么生长下去沈徽夹在中间自是一样难堪,该是激流勇退的时候了,就只是沈徽那性子,只怕不会等闲罢休。
挪了挪发僵的膝盖,膝头已湿透了,再如何展转也不过是挨着坚固潮湿的石板。本来这滋味真不好过,容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容与纵身上马,行了几步,朝太子轿辇举手施礼,“深夜惊扰殿下,臣极刑。”
宫门再次漏夜开启,西华门保卫神采凝重的传旨,皇太子殿下宣召提督寺人,于乾清宫觐见。
做完这些,她渐渐收起伞,暴露头脸,容与这才看清,那是一张圆润中带着几分娇憨的年青面孔,随即记起,她是在西暖阁中奉侍的宫人,俞若容。
她不明底里,容与也不想多做解释,只道,“刑部已判无罪,太子也宽赦了,一条性命,不该枉死罢了。”
人走远,周遭又温馨下来。冷风拂面,脑筋里一片澄明。现在他做的事,大抵就叫做亲者痛仇者快。白费了前头铺垫得那么好,最后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可再让他重新挑选一回呢,估摸也还会是一样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