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也该起家上路，沈徽俄然特别感慨，“我不去送你，是因为我晓得，你必然能返来。”
脚步一滞，容与回顾望向他。
“南京多雨，气候潮湿，记得要护好，你的腿。”沈徽字字清楚，神采淡淡。
“这辈子被朝堂大事折腾得筋疲力尽，我也算鞠躬尽瘁了，”容与故作愁苦，摊手一笑，“来世就让我过得闲散些罢。”
沈徽对这个话题仍然固执，“我只问你，如果我鸡皮白发，你看着还会至心喜好么？”
心中一动，容与披衣起家，走到镜前，寻了一把小金剪子，剪下一缕头发，递给他。
束好金冠，系上绶带，镜中人又成了严肃与矜持并重的帝王，高不成攀令人俯视。
双双躺倒下来，沈徽意犹未尽，抚摩着他精美的锁骨，不无遗憾地感慨，“今后没人给我点茶了，也没人给我梳头了。”
“秉烛夜谈，彻夜达旦如何？”沈徽做出一副兴趣颇高的模样，多少带了点强颜欢笑的味道。
抚摩敬爱之人柔韧的肌肤，沈徽内心泛着酸楚，情难自已地凑畴昔，吻他垂下的睫毛，吻他柔滑的嘴唇。
沈徽摆首，缓缓道，“和你在一起，没有。我见过远山，也站过群山之巅，可儿不能永久立于颠峰。到最后，内心要的不过安稳安好四个字。从你身上，我获得了。像故里之于旅人，故意安之感，有对畴昔光阴的沉沦，能够安抚民气，能够让人感受喜乐愉悦。以是你之于我，就好似熟谙的故里，不成替代，铭心刻骨。”
沈徽眸光闪了闪，抓起他的手，游移了下问，“你有遗憾么？”
“想不想试一试？”他含笑，眉梢眼角俱是风骚。
天授十九年仲冬，天子适应民气，下诏指司礼监掌印寺人林容与结党乱政，欺罔弄权，排摈朴重，援引奸邪，本当置之重典，念其奉养多年，立有军功，姑从轻发落。降为御马监奉御，南京闲住。
容与垂下视线，藏匿住一点难以矜持地动情，“那便好，我们都没有悔怨过。不过固然这么说，来生我可不要再做内臣了。寻一处云山小隐图里的好山川，盖一间小宅子，每日入山采药，寻仙问道，等忙完了一天的事，傍晚回到家，爱人就在门口等着我，不必多言，只相对笑笑，道一句，我等了你好久。”
容与说好，自去燃了一段沉水香，又沏了一小壶君山茶，摆在他面前。
容与笑着点头，但是内心对这个期许并不抱甚么但愿，前路仍然迷雾重重难觅归程，最多不过是自我安抚罢了。
容与凝睇沈徽，那剑眉星目，那刚毅的表面，实在一样也未曾有过窜改。
马车旁站着好久未见的方玉，她是沈徽特准，要容与带上随行之人，为的也是去了南京有人照顾他。
话到此处戛但是止，大略说多了，又像是在怨怪运气似的，实在人生境遇自有其奥妙，容与转口，笑容拨云散雾，“不管哪种活法都必然会有难处，没切身经历，只能平空做想。就像一个未曾去过远方，体味不到云蒸霞蔚的山峦究竟妙在那边的人，没有亲见，当然也就无从晓得。”
侍女请沈徽去梳洗的一刻，他脸上又规复了冷酷寂然，端坐于镜前等候她们为他梳好发髻。
“当然，固然我尽量不去想阿谁遗憾，但它一向都在那边。如果我不是一个内臣，而是明净人家读书长进的学子，一不谨慎考中了会试，在金銮殿上遇见你，今后成为你一力种植的能臣；又或者我能学些技艺，保卫故里开疆拓土，成为交战四方的战将――或许都会为你完成更多心愿。不过境遇变了，缘分也会随之窜改，终我们平生能够只是君臣干系，不会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