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蹙眉，转头看向身后，只见一群侍卫抱着一沓纸张画卷，扔到地上堆在一处，有人已去找了个铜盆，预备燃烧折燃烧。
刚才统统的称心都被这一句话打碎，沈宇晓得他对灭亡无所害怕，没想到他对热诚也毫无反应，统统的作态仿佛都打在了柔嫩的棉絮上，没有反应无异于最大的鄙弃，这么想想，实在教人怒不成遏。
容与做了一个梦，梦里云山渺渺，烟水苍苍。他在一片和顺的轻雾中拾阶而上，山间有着他的小小桃源，门后有等候他归家的人。轻叩柴门，门缓缓翻开，英姿勃发的面庞一如二十年前，眼角唇边风情无穷。他望着他很久，目光没法移开，俄然间笑容淡去，那谛视里便有了种悲悯的味道，仿佛在奉告本身，阿谁誓词没能实现，真是对不起……
蓦地展开眼，枕边有一滴留着余温的泪，他转过甚，对上方玉哀致的双眸。
目光转到她身上，那一团惨白的物事刺得人眼睛生疼，容与转过甚不看它，只对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喉咙里模糊有些发甜，有些事的确不能太固执，既然人都不在了，见不见那最后一面也没甚么意义。
因为表情愉悦，沈宇笑了笑，复道，“固然皇考还记得你，可有甚么用呢？他明日就要去昭陵了，在那边等候他的人是母后。这辈子他必定要和母后存亡在一起。至于你，不过是一个不幸的笑话，一个只能在阳光下虚无暗淡的影子。”
邓妥几近赏识的看着他的神采，嘲笑道，“奉万岁爷口谕，凡是你写的东西，画的画，一个字一个影儿都不能留，全都得清洁净。”
心头狠恶一颤，本来沈徽还留了话给他……跪坐于地，听着孙传喜谨慎翼翼地问，“传哪一道啊？那份圣旨在您手里……”
是啊，他疯了，也不在乎了，可即便那么尽力，仍然连起家这么简朴的行动都做不到，现在的他，的确和废人没甚么辨别！
他慌乱地伸手，只抓到一缕云烟，惊骇地四下摸索寻觅，茫茫六合间，却只要他本身。
那是这些年他写过的诗词，画过的画，做过的文章，临过的字帖……他霍然转首，眉宇间含蓄着勃勃喜色。
“再奉告你一件事，”他持续道，“那副腐败上河图，朕已令人把你写的字尽数抹去了，为此还得修补那副画。真是可惜了，你的好书法毕竟是保存不下，从今今后，再也不会有人能瞥见了。”
传喜没有情感没有起伏的声音旋即响起，“容与不知书，颇强记，猜忍恶毒，好谀。帝坚信赖此人，容与势益张，用司礼诸人等为羽翼，宫中人莫敢忤。御史赵循、侍郎王允文、御史张士耕、给事中岑槿前后力诤，俱被诘问。给事中岑槿一复言之，并谪贬。容与乃劝帝选阉、设内书房为内操，密结侍郎王玥等在外为援。又伤害同僚，诽谤君臣……”
“是。传先帝口谕，林容与回京以后，务必保重身材，不得私行离宫，不得自戕，不然朕于地府之下亦难瞑目。”
话音落，一阵砸门声远远传来，方玉眼里顿时涌起惊骇之色。容与内心一跳，没想到担忧的事会来得这么快。
回应他的，是一阵细碎悠长的叮当声，沈宇晃脱手里的金香球，随后有淡淡的桂花麝香味道飘散满盈。容与不应时宜地想着，在香品的爱好上，他们父子倒是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二十年等候，二十年期盼，半生光阴，一世眷恋，终究都化为乌有。他终是只能单独一人，空对蒹葭苍苍。
不晓得跪了多久，他听到孙传喜悄悄咳嗽的声音，那是在提示新帝，这丹墀下另有一个未解的仇恨需求他去宣泄。
沈宇扭过甚，玩味地笑问，“他的意义是，他要伏国法。孙传喜，按律应当如何给他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