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缓缓地抬眼,眼波脉脉似一汪碧水,两道柔光滴溜溜一转,落在容与脸上,化成软绵绵带着痴缠的缠绵。
她歌喉委宛婉转,端的是一唱三叹,“芙蓉屏外,倒金樽,满座艳歌凝噎。半面新妆香透幌,环佩姗姗步怯。媚眼射注檀郎,双鸳全露,裙底凌波袜。天作红墙,山为翠幕,生把伊侬隔。离魂牵梦回,南浦凉月。”
那女孩当即起家,袅袅婷婷地走到他面前。段洵的长随便在一旁悠悠唱道,“女人拜客。”
容与早知段洵必有这一问,干脆安然笑道,“大人和我开打趣吧,您忘了,我是个内侍?”
她一面挣扎,一面回顾,视野逗留在容与脸上,眼里盛满了惨伤和不甘。
这话在坐的都闻声了,不免或高或低的笑出声儿。
女孩忙又起家回道,“奴姓方,唤作玉,获得是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这句。”
还未诵完,内里已有人扬声叫起来,“快打出去,谁要听这些个哀叹。今儿是给钦差大人拂尘,还不挑些喜气的唱。”
段洵看一眼林升,笑着解惑,“不怪中官不晓得,原是我们扬州特有的玩意儿。所谓瘦马,确切与马无关,只是描述这些女孩子个个身材苗条,清丽婉约。这是那起子盐商嫌金陵脂粉过分风味艳媚,想换换口味儿,这才想出来的花腔。”
段洵本就愁不知怎生结束,顿时借端发作,沉了脸怒嗤道,“这般没有端方!带她出去,叫媒婆快些措置了。”
正自沉默无声,忽听得铮的一响,本来是方玉大惊之下,将手中的月琴弦拨断。
方玉颌首,立即拨弄琴弦,悠悠唱起来,“归去来兮,半生岔路,天涯南北西东。把致君尧舜,付与诸公。博得须生健旺,尽差遣、明月清风。浣溪畔、先生醉也,鼓掌笑儿童。”
容与在心底感喟,深吸气将杯子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这曲子的确够应景,是谓把酒吟唱,笑拥弥日。一曲唱罢,世人全都一脸沉醉鼓掌喝采。
何况当时节,他都是侍立在沈徽身后,忙着服侍饮食酒水,何尝有表情批评乐曲吵嘴。
段洵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切磋,半晌笑容含混的说,“还是大人懂乐律,晓得惜软玉……”他朝方玉招手,“还不快过来,给大人敬酒赔罪。”
当时大胤朝还真不由寺人狎妓,乃至很多内侍暗里还会娶妻蓄妾,不管在京里还是外埠,这都早已不是奥妙。
方玉半垂了眼,闻声段洵的话,俄然扬起睫毛看向容与,那一眼里,竟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女人几岁了?”女孩盈盈含笑收回了目光,轻声道,“奴本年十六。”
“女人再逛逛。”纤纤素手已轻拽起裙角,暴露一对尖尖莲足。
段洵也不勉强,叮咛那女孩归去坐了,因问道,“叫个甚么名字?”
林升坐在容与身边,这会儿靠近些,奇道,“这两个不是人么?为甚么要叫她们是瘦马?”
那女孩仓猝低了头,一旁穿素色衣衫的小女人赔笑着打圆场,“是奴们不费事,另有一支赛天香,最是合宜,请大人们听听这个吧。”
“女人往上走。”
自斟自饮了一杯,他复道,“这些个女孩儿,自小被媒婆悉心培养,操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奇技淫巧那是样样特长。中官可知,这挑瘦马,也是有讲究的。”说着招了招手,表示穿月白衫子的女孩过来。
话音落,方玉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身子一出溜,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可还没等告饶的话出口,已被长侍从地上硬是拉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