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捕快点头轻笑,“这位是杭州城四豪富商之首的朱富朱老爷,难怪你不认得,但是人家传闻过你的名头。既诚恳买画,你若实在不想卖这扇子,何妨现在给他再画一幅?”说着,更抬高了声儿劝道,“就当给我个薄面,不要获咎人太狠了。”
沈徽沉默半日,俄然笑问,“先生天赋既高,实非干才,又有功名在身,恰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何故如此心灰意冷,甘愿隐于尘凡贩子以书画自娱,也不肯报效朝廷尽一份心力?”
目睹着他本日表情大好,想是为昨晚遇见许子畏,那样的狂生在京里本就未几见,更别提朝堂之上,哪儿有人敢在天子跟前那般浮滑,是以更感觉新奇风趣儿。
朱富虽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回身背对他,许子畏立即挥笔,就在他衣衫挥毫,三下两下便即完成。待他搁下笔,世人看时都惊奇不已,旋即有捧腹大笑的,有错愕万状的,另有很多人讶异空中面相觑。
许子畏打着酒嗝,毫不粉饰一脸狂态,“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
许子畏恍若未闻,独自拉上沈徽,边笑边行,急得中年人在身后大喊,“你怎的如此无礼?”见许子畏没有留步的意义,更是怒道,“既不卖扇子,就该把方才的酒钱还来。”
沈徽看罢笑赞,“萧先生此画兼具粗细二者风采。粗笔有沈周温厚浑厚之风,又有细致工致之趣。工笔则取法于王蒙,苍润浑厚,萧洒畅快。笔墨精锐,气韵不凡,令人叹为观止。”
那萧宅原是座典范的江南园林,许子畏带着沈徽二人一起穿轿厅、花圃、曲廊至西南处一隅小天井,来至萧征仲待客的书房。
容与知他才名卓著,常日令媛也难购得一副丹青笔墨,现下肯白送,看来是对沈徽青睐有加。
他语气闲适,并没有挖苦或高不成攀感,可字里行间却另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容与听完直为萧征冲捏一把汗,更担忧萧征仲的答复会招来沈徽的不满。
萧征仲年过半百,须发未白清矍健朗,见许子畏引客出去,搁动手中笔,含笑颌首,又对许子畏笑道,“多日不见昌圃,我觉得你又寻到哪处好山川适意去了。”
许子畏见他对峙,干脆笑着收了十两银子,倒是说甚么也不肯再多收了,“宝剑配豪杰,红粉赠才子。世上知音最难觅,可贵秦相公解我意,请就不要再拿些阿堵物难堪我了。”
许子畏一笑,任由那人筹措,只是微微欠身,朝沈徽招手,“知音难觅,须请这位爷一道把酒言欢。”
惹得沈徽饶有兴味的盯着他,脸上虽淡淡的,眸子里却有星星点点的笑意,“可惜了,这么副描述儿,充做个使唤人,难道暴殄天物。”
那二人倒不觉得意,早就感觉容与边幅清俊,举止温雅,不卑不亢浑不似平常家奴,因而连番相请催促,弄得容与只好告了罪,走到案前,提笔饱蘸徽墨,深思一刻,执笔写下两句:山川我正怀桑梓,水木君能共本源。相违不尽相留意,狼籍秋风酒满樽。
朱富闻声轰笑声,不知背上画了个甚么,猎奇之下一把将衣衫脱去,兴冲冲拿在手中旁观,不过下一瞬已是面皮紫涨,双目圆睁,伸手怒不成遏地指向许子畏。一旁的捕快也看不过眼,嗔了一句,“岂有此理!”
许子畏挑眉斜眼,轻吐两字,“不卖。”
次日一早,容与先奉侍沈徽穿戴好,因要陪着去萧府,他特地叫侍卫买了一身短打,扮做个小厮模样。
话未几说,明显有所保存,起码沈徽但愿听到的宦海排挤,对方终是讳莫如深,或许也有相互道分歧不相为谋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