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破了实在也不费事,”三皇子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扫了姜二娘一眼,见她一张小脸木木的,全然不为所动,心中略有不快,“将茶叶置于细葛布缝的袋子中,每日露水降落时置于半开的莲花花心,将花瓣谨慎用草绳捆扎好,拂晓前再解着花瓣将茶取出,置于极微小的银丝炭火上,撤除沾上的夜露和水汽,如是几次七七四十九日便成了,不但是莲花,其他香花也能依法炮制,本年莲花开得晚,这一批茶才十来日,风味算不得上佳。”
大皇子着一身夸大的绛紫色满绣银莲花罗衣,左脸颊上因天热上火闷出了个面疱,一双荀氏家传的鼓突眼非常惹人谛视。
无法卫琇约莫是属榆木的,只烦恼地想,这下可好了,越描越黑,直接从“了得”变成了“卓绝”,这位清河公主真是信口开河,不知她的“想必”是从那边想来的。
入夏以后小娘子们的衣袖一日短似一日,衣领也不像春季时遮得那样严实了,大娘子脖颈处和手腕的一小截肌肤比长年露在内里的脸白上很多,二皇子便知是她的深肤色是日头底下晒出来的,若假以光阴养返来,想来应当会很美,并且这个小娘子身上有种璞玉般天真稚拙的美,是精美高雅的京都女子中可贵一见的。
酒徒之意不在酒的常猴子主一听,倒是正中下怀。这些年只要她一回宫,司徒铮便来找她对弈,两人下过的棋局不能说上千,起码也成百了,棋路棋风早已摸得熟透,兴趣实在有限。她当即站起家,将坐位让了出来:“裴中郎棋艺炉火纯青众所周知,没想到卫公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成就,我合该退位让贤才是。”
即便熏满七七四十九日也不能叫常猴子主对这苦茶寂然起敬,她非常不解风情地将杯子推开八丈远,向宫女要了碗酪浆,有了阿姊壮胆,五皇子也奋然要了一碗,抨击似地往酪浆里足足加了五六勺蜜。
姜明霜回洛京以后不止一次叫人讽刺过肤色黑,一顷刻的难堪以后很快便豁然了,心想这些个朱紫公子们自个儿生得白,特别是那卫家小郎君,的确白到了个尽处,也难怪看旁人都黑成炭了,实在她在济源乡间还算白的呢。
“是啊,须得罚你们饮三碗苦茶。”五皇子也笑着拥戴道,手却不自发地揪紧了膝头的衣裾。因为姜家的家世,母亲和他受尽了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现在大皇子竟公开拿他舅家表妹取乐,但是因为长幼嫡庶尊卑,他只能忍气吞声笑容相迎,恼火和憋屈自不必说。
常猴子主反客为主,兴高采烈地将姜家姊妹举荐给四公主和二皇子。
倒是卫十一郎与之同流合污令人颇感不测,钟荟挑了挑眉,嘴角挂着讽刺的浅笑,心道这卫家小子看起来道貌岸然,不成想也会在楼上偷看小娘子,竟还学登徒子评头品足,真是长行市了,啧啧。
平心而论,大皇子长相虽不出众,却也绝算不上丑恶,只可惜迩来有卫十一郎相伴摆布,生生将他的边幅平平衬成了不忍卒睹。
卫琇鬼使神差地对上姜二娘的目光,刹时读懂了那小破孩子的鄙夷,感受本身一世清名毁于一旦,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脱下鞋塞住大皇子那张惹事生非的嘴。
顽笑一回,方才的难堪就这么悄悄揭过了。钟荟悄悄叹了口气,也就是大娘子性子好,若换了旁的小娘子,即便不哭着跑出去,也要不悦上半天。
恰好大皇子本身毫无所觉,“咦”了一声,伸出胖乎乎的手,指了指姜明霜,转头对卫琇道,“这不是......端五那日我们在楼上偷看的黑炭么?”
卫十一郎着了身茶白的吴绵衫子,通身高低无纹无绣,一样是从内里出去,大皇子一脸油汗,仿佛撒上调料就能架到火上烤,而卫琇则解释了何谓玉骨冰肌,叫人不由思疑是否连毒日头都叫他的面貌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