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抬了抬眼皮。
他们这一行,人固然未几,却都服饰光鲜,气度不凡,那侍卫也看得出他们来头不小,只是仆人有命,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家郎主在此与人对弈,不欲被打搅,还请几位绕道。”
约莫是门客。
“小郎君认得三郎?”谢云然适时开口,把少年说了一半的“娘子”堵了归去――他也不是全然不识时务的人哪,洛阳是谁的地盘,他就清楚得很。
嘉语心道莫非渤海周氏这时候还没有认下周乐?还是说,周乐确然攀附了渤海周氏?时人重家世,小姓冒充高门也是有的……但如果真是冒充,周乐如何敢去信都、周家人聚居之地,就不怕被打死?
那侍卫却不恼,笑容可掬道:“……恰是。”
“敝上姓崔,行九,”男人殷勤道,“与周二郎于此对弈,两位郎君――”
也许是死了。
紧走几步,豁然开畅,倒是个半亭,亭后逶迤,拖出九曲回廊,都掩在桃李丛中。桃红李白,风畴昔,缤纷如花雨,煞是都雅。嘉语举步要进,俄然闪出两名侍卫,禁止道:“两位止步!”
嘉语闻言,目光超出他头顶。亭子上有方匾额黑底金字,写的“冠云亭”,笔迹古朴遒劲,下方落款“崔原”。
只是顾念谢云然,这些话也没有出口。
嘉语嘲笑道:“你家仆人好大架子,当普天之下都你家主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猜疑间,就听得周五郎叫道:“……我是他族叔!”
走了有十余步,空中铺了大幅毡毯。嘉语认得毡毯上繁复精彩的织纹,是一种叫桃金娘的植物,光彩素净,光彩灼灼。这不是中原的技术。约莫来自波斯,或者更悠远的处所。崔家公然豪奢。
本来是崔家人。
不过,洛阳可不是信都。当下里嘲笑一声,说道:“我倒不晓得,渤海周家的端方,族弟呼族兄作贼。”这话是反击,也是解释,她可不想谢云然真觉得她与甚么小贼有干系。
也有呆头呆脑栽落在地的。
嘉语心想:即便是崔家人出钱着力建的亭子,总还是为了便利路人、惠泽乡里,并非崔家私产。
周五郎急得白眉赤眼:“哪个是他族弟了、哪个是他族弟了!”
没被认出来,少年眉宇间略为宽裕的羞恼,又强撑出漫不经心,阴阳怪气嘲笑道:“还真是朱紫多忘事哪,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信都城外,当时三……三郎还和阿谁小贼在一起。”
“姓元。”嘉语道。洛阳城里姓元的人家,本来也不必解释太多。
男人这才又笑着过来,对嘉语和谢云然拱手道:“周小郎君年纪尚小……”
到这里来下棋,这家仆人倒有几分风雅。但是如许霸道,嘉语没吱声,半夏上前叱道:“这亭子既建在山间,想是为了便利路人歇脚。你家仆人凭甚么独占,难不成这亭子还是你家私产不成!”
他这一动,嘉语身后的人也动了。安平、安顺原是始平王的亲兵,被发配了来保护三娘子,这么个嘴里能淡出鸟来的活,好不轻易有点动静,眼睛里都能放出光――但愿这小子能在部下走上几个回合。
嘉语昂首,亭中走出来一个年青男人,五官只能说平常。素蓝色长袍也不甚新。语气很恭谨,却不寒微。
起家迎客的两个年青男人,一着白,一着青。嘉语揣摩着阿谁穿白的约莫就是周二。端倪与周五极像,倒是要温润很多。周五是个整天舞刀弄枪的,他这个哥哥……倒像个读书人。
“几位郎君!”周五在经心防备中,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敝上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