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许啊,”谢云然却不起火,只慢悠悠问,“崔嬷嬷是大夫么?”
两人一面说,一面往里走, 自有人引水车至冰窖, 卸出车里的冰, 大热天的, 冷气袭人。
却听谢云然道:“烦请嬷嬷先回府,取了我的庚帖来。”
半夏斥责道:“谢娘子不过偶尔小恙,如何就说到恶疾了。”休妻七出之条,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恶疾,多言,窃盗,恶疾列第五,对于一个女子,不是能够等闲出口的评价。
“渐渐来,”半夏安抚她,“我家女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是那么快的。”
糟了!四月内心悄悄叫苦。
谢家府邸不小, 走了有盏茶工夫才见柳暗花明。是个不大的院落,矮矮粉垣,边角几支修竹,郁郁青青,游廊盘曲,廊外疏疏花木,高的梨树,矮的芭蕉,兰花抽出深碧色的叶子,打了粉红粉白的花苞儿,又有牡丹。
“这么说,九兄岂不是要娶个丑八怪?”总有些年幼偶然的小儿嬉笑,却一语道破,“九兄才不幸。”
“以是命崔嬷嬷就算扰了我养病,也要打进我院子里来瞧上一瞧?”谢云然接口问。
这些事,不便与外人说,但是半夏明显是晓得――当然或许晓得的应当是华阳公主――隔三差五会送些小玩意过来,偶然是只茶宠,做成兔子形状,玉雪敬爱,传闻滋养得久了,光芒莹润,灵气实足。
“我如果不出来,这不是又要有人说我谢家不懂待客之道了。”谢云然嘲笑一声,“不过崔嬷嬷如许的为客之道,我谢家莫说是做,就是听,也还头一次听到。”
“哟!”惊叫是少不了的,扼腕顿足,但是那实在是一种暗自光荣,光荣事情没有落到自家头上,“那可怎生得好……”
“崔嬷嬷、崔嬷嬷,这里您进不得!”七嘴八舌,像是府里的丫头。
这天底下的人她见很多了,还向来没有传闻有哪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这般气性大的……不不不,不对,就这么个黄毛丫头,那里来如许的胆量,谁给了他如许的胆量!这是要将我的军呢,她想,我可不能被她骗了。
――她既以探病为名,现在人已经看过了,可不是该归去了?
“那里不对?”
流言流言,就是皇家也禁不住。高门大族多少家生子,枝枝蔓蔓的亲朋,理不清扯不竭禁不住的小道动静。都传闻谢娘子毁了容,底下人也不是没有暗自考虑过、测度过,到底……毁成了甚么模样。
谢云然还是不起火,只客客气气再问:“崔嬷嬷既不是大夫,也没有家传的秘方,那么崔嬷嬷现在苦苦相逼,要看我的病,到底有甚么好处,莫非崔嬷嬷看我一眼,我就能无药自愈?”
然后会有拥戴声,恍然大悟声,又或许另有感喟:“可惜了崔郎。”
“恰是,这么多小娘子,也都是娇养的,都没事!就她一个出了不测,想想都蹊跷,莫不是――”定然会有人用心卖关子吊胃口,洛阳高门的寒暄圈里,谢云然旁听过无数如许的口气。
女人眼睛肿了好些天,厥后才渐渐安静下来,性子倒是往孤介里走了。夫人不放心,想叫女人带了面纱,在园子里逛逛,但是许大夫说了,多开窗,出门就不必了,一来不能晒太阳,二来春季里到处是花粉,别不留意雪上加霜。
“我也晓得,”四月还是叹了口气,愁眉舒展,“但是我家女人她――”
只是……三娘子就真真的从将来看望过呢,四月想,就这么抽不出时候么。
四月内心焦心不晓得为甚么夫人还没有赶到,到底有没有人去告诉夫人。就算夫人赶不到,凡是有个能做主的能来,也好过眼下。半夏倒是在想,如果她们女人肯进谢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