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感觉本身仿似一张一向被拉满的弓，俄然松了弦，浑身说不出的怠倦。她靠着隐枕闭起眼。
连翘冷哼了一声，甩手走到林氏身边。
黑漆的四扇大门紧闭，青绿的胡蝶兽面门环安落，两侧的春帖子还贴着立春的诗句，只要那八级快意大理石踏跺才显现出高门大户的气度。
九娘皱起眉：“哦，我明白了，难怪娘子不喜好姨娘，你是她的女使，不在她跟前奉侍着，却一昧去奉迎阮姨娘，这个是不是也算背主？”她吐吐小舌头，缓慢地滚下了榻。
九娘朝天翻了个白眼：“前几天，我穿戴四娘的旧衣裳去给婆婆存候，二伯娘就说，呀，弟妹你也忒吝啬了，管个家连小娘子的衣裳钱都要剥削！把娘子气得咳了好一阵子呢。”她拿腔作调地学着二房吕氏的调子，竟然学了个差不离。
慈姑捧来面盆给九娘净面洗手，取出一件半旧的藕色山茶斑白边长褙子给她换上。将洗得干洁净的八方碗拿出来给九娘。
孟府的牛车，悠悠地离了开宝寺。错肩而过了五六个骑者，那一行人里当头的一名跃上马来，问迎客僧：“苏家的人走了没？”迎客僧笑着指指牛车说：“刚走不远。”那人回过甚，看着牛车远去，轻哼了一声，自入寺去了。
林氏昂首见慈姑牵着九娘返来，皱了皱眉：“如何返来这么晚！”
肩與抬着三房的娘子们，绕过斗柏楠木的大照壁，沿着抄手游廊直往东南面三房住着的桂花院去。
程氏看看她们，心潮起伏，又有些欣然。她翻开窗帘一角，外间天已大光，沿途花树下已经很多士人百姓铺了席子，列举杯盘。也有出城的禁中车马去开宝寺祭奠宫人的，锦额珠帘，绣扇双遮。路边各色卖炊饼、枣糕、黄胖（泥偶玩具）、名花异果的更是热烈，比起早间的清冷，截然分歧，只要去城外祭扫新坟的百姓才面带哀色。
林氏从速起家，阮氏弱风扶柳般地进了暖阁，未语先笑，搀着林氏的手道：“恭喜阿林，九娘能得了宰相和夫人的喜爱，真是有福分的小娘子。”
“废话！她是你的女使，却想着攀高枝！这个背主的贱婢！”林氏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更加巍峨壮观。
梅姑悄悄摊开两张五色普罗薄被，给程氏和七娘盖上，转头看看九娘睡梦中小脸绯红，肉乎乎的小手还抱着那宝贝疙瘩碗，跟只护食的小狗似的，不由得暗叹一声，取出一张茧绸薄被，悄悄搭在伏案昏睡的九娘身上。
九娘宿世也算见地多，却第一次见到阮氏如许的人。
林氏内心更不舒畅了，嘟囔了一句：“那是阿阮对你好，怕你四时衣裳不敷。”孟府里嫡女一季六身新衣，庶女四套。因为阮姨娘的远亲姑母，是孟老太爷最宠嬖的阮姨奶奶。阮姨奶奶每季都掏私房银子给四娘多做两身衣裳。
不出九娘所料，林氏不去门口驱逐主母，也不待在本身的东小院里，却跑来听风阁，正在九娘住的东暖阁临窗大榻上缝衣裳，她的女使宝相坐在踏床上理线。
“还不是——”林氏想了想：“因为我跟了你爹爹——”
“但是姨娘是被娘子送给爹爹的，娘子为甚么要不喜好你？莫非爹爹最喜好你？”九娘又叉起一块面燕。
听了九娘的话，林氏脸一红，瞪了九娘一眼，起家给九娘倒了杯水：“小娘子家的，你懂甚么！成日里说些浑话！你慢点吃，喝口水，别噎着。我同你说端庄事，这镯子是赤金的，足足能有二两。你听姨娘的，过几天就是四娘生日，总要送个拿得脱手的礼才是。常日阿阮那么照顾我，四娘又那么照顾你。这镯子啊，不如送给四娘做小我情。”
连翘笑着上前行了个礼：“恭喜姨娘，明天小娘子见到宰相和宰相夫人了，宰相夫人赏了小娘子一只金镯子呢。这个月四娘要过生日，我看阮姨娘给四娘打的金镯子，不如这个一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