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檀低头看了看下摆的泥水,抬开端笑道:“六弟不是陪在爹爹身边的?如何跑这里来了。”
赵栩缓缓带马回转过来,看着路边的赵檀:“本来是四哥,对不住了。”
他伸手取出怀中的一物,扬起手,远远一掷。一枝白玉牡丹钗在这白日的凸月下划出银线,嗖的落入水中。
家人和爹娘,这些由不得他,他给不了。他能给的,却不是她要的。他费经心机,埋的伏笔,虚位以待的燕王妃之位,不过是他觉得她想要的。
一曲舞毕,身穿绛纱袍,头戴通天冠的官家举起酒盏,两侧的宰臣、亲王和分班而坐的众臣,坐在西面的契丹使者、使副,另有身穿紫色全枝花团衫的越国公主,跟着班首高唱“三拜——!”齐齐向官家施礼。
赵栩垂眸看着他头顶的貂蝉冠,手上骤紧。
他筋疲力尽地爬登陆,脚上已伤痕累累。
赵栩猛地站起家来,只感觉胸口剧痛,实在难忍,朝着水波泛动的金明池大喊起来:“阿妧——阿妧——阿妧——”
耶律奥野眼睛一亮:“崇王殿下还没走?吴王殿下说的六弟,是那位倾国倾城,书画双绝的燕王殿下吗?”
雨中的赵栩手腕一抬,取了了箬笠,在顿时冷冷瞥了他一眼:“是我。”眉睫上,满头满脸刹时尽是水。
赵栩笑着送别老定王,才鞭策他轮椅往殿外去:“三叔少替侄子操心,传闻贤人选的三位闺秀,您都看不上眼?”
东侧宗室亲王席中,崇王赵瑜正和赵栩在和老定王说话。老定王脸上的褶皱更深了,扶着两个内侍,精力尚可,就是眼皮耷拉着,睁也睁不开的模样。他见赵棣带着耶律奥野远远从殿里走过来,微微抬了抬眼皮,对赵栩说道:“离契丹人远一些,别出甚么妖怪事。明日你去延福宫露个面就来大宗正司,替我办些事。”赵栩笑着躬身应了。
阿妧,对不住,你不考虑,我自难忘。我是决然不肯放开手的。芙蓉池弃簪后,我赵六早已经不但是恶棍,还是个不择手腕的小人。
崇王抄起膝上的宫扇:“哈,曾经沧海难为水啊,本日看到孟九那样的女子,要能看得上其别人,我恐怕就不该姓赵了。可惜你爹爹竟然也感觉娘娘选中的六娘合适你。我这是要想抢她回崇王府,我们这辈分就乱套了。不可,陈汉臣估计也要宰了我。”他宫扇朝西面正和张子厚在说话的陈青指了指:“你三叔我技不如人,抢不过。老六你倒无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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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上,马蹄声在如许的雷声雨声中也变得轻了。赵栩头上青箬笠的边沿似帘幕一样地滴下水来,雨点打在绿蓑衣上头,哗哗的响。
雨中的金明池水波繁密,岸边密密垂柳被水面蒸腾的雾气映得如山川画普通。两艘乌篷船缓缓靠上南岸,十几把大油纸伞撑了开来,船高低来一群穿着光鲜的宗室后辈,笑着喊着从堤岸边冲到了大道上。正碰到赵栩带着人策马而过,固然从速勒了马,仍然泥水四溅。赵檀的一身紫色常服上溅着了很多泥点。
赵栩的手指悄悄摩挲了几下,又将那红绳放了归去,站起家来,才感觉脚上疼痛难忍。
一颗细细白白的乳牙,被穿了眼,紧紧绑在那红绳顶端。
“再过半个时候,就要闭园门了,您这是?”一名副都批示使仓促赶来。
赵檀的侍从们吓了一跳,从速上前骂了起来:“眸子子都不带也敢在这里横冲直撞!可看清楚是我家鲁王殿下!竟敢污脏了——燕王殿下万福金安!”
官家拜别后,长春殿上氛围顿时活出现来。吴王笑着上前拱手道:“公主,请跟五郎来见见我三叔和六弟吧。”
赵栩呆呆站了会儿,往草地上躺了下去。不一会儿,大雨忽低变成雨丝,垂垂停了,天气仍然昏沉,冷风习习,沉云散去,日光未出,却有半轮渐盈凸月,毫无前兆地挂在金明池上头,又照水面,又照人间,又照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