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她们跟着法瑞穿过比丘尼们住的兰若精舍,便出了静华寺的后门。二十几级石阶上去,是静华寺的居士寮房地点的方寸院。
陈太初略一拱手,不假辞色,独自回身往客堂去了。程之才跟在他前面,内心伤溜溜地嘀咕着,好歹将来也是连襟,这么冷冰冰的算甚么,莫非就你能和没过门的娘子说话送东西看个没完没了,我连看一眼都不可?想到袖中塞的小纸团,仿佛还带着四娘身上的暗香,程之才的心狂跳了起来。
赵栩一愣,随即翻身而起笑了起来,丢下半身花雨。这个耶律奥野,还真敢想啊。转头就见到一群人穿花拂枝而来。当头的陈太初正轻拂去衣衿上的几片桃花,瞥见赵栩,微微一笑:“六郎。”
日光晖映在一汪碧潭的中间,潭水略有些透明。尽是青苔的潭边两侧,倾斜着百大哥桃树,枝桠伸展低垂,飞花到处,络绎不断,在潭边堆成了红粉白旖旎交集的锦帛,顺着阵势往南边的缺口拥去,越堆越多,积多了,被潭水一冲,抢先恐后地沿下落英溪下山去了。
陈太初和九娘几个都一呆,固然上山路中已见美景,此时仍然禁不住目炫神迷。面前直到山顶出,放眼尽是花绽红,叶凝碧,山风一起,花雨纷飞。蜿蜒山路边,一条小溪,不知水源从何起,正潺潺往山下贱去,那阵势略平处,看不见溪水,落花堆积,缓缓挪动,仿似深深浅浅的一条桃花毯盖在上面。
在他背后,落英潭西边的几株垂枝碧桃下,铺了十来张藤席,十来个侍从和四五个身穿契丹长袍的宫女,正站在上山巷子的绝顶。藤席上隐枕堆叠,案几上酒水滴心俱全。身穿霜色道袍的赵瑜正在操琴,跪坐一旁的耶律奥野,身穿紫色长袍,手中一管竹箫,箫声和着琴声,委宛若吟。
九娘道:“我陪六姐去,阿昕姐姐,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固然这位耶律公主帮了六娘的忙,但九娘仍然非常不放心。出去了,也好有机遇和苏昕说话。
赵瑜脸上发烫,看着她和顺又当真的脸叹了口气:“奥野你不必如许,叫仆向来就是。”
“我和你了解于微时,当时我和哥哥还没有被耶耶接进宫里,你也还是一个无人过问的质子。”耶律奥野面上浮起一丝奸刁的浅笑:“奥野九岁时爬到你院墙上要跟你学琴,你固然倒霉于行,也顺利把我接下了墙,你应当不管我才是啊。奥野十八岁时要招你做驸马,你用年纪和腿疾推托我,可你应当早些结婚让我断念才是啊。为何你还要和颜悦色地教我大赵诗词文章礼节琴棋书画?莫非不是为了把我娶回家陪你过日子?”
九娘笑着福了福:“多谢太初哥哥,幸亏你昨日特地登门知会了一声,我们几个才都带了靴子。”汴梁城的山,不过是高一些的土坡,平常踏青的浅帮厚底履就充足,四娘没提起,她们那里想到静华寺的山是真正的大山。
方寸院牌匾下,两扇厚重古木大门前,有二十多位禁军扼守着,抢先站着一名身穿入内内侍省押班官服,手持尘麈的内侍,见到孟府这行人,就带着两个小黄门笑着下了石阶。
九娘一惊,视野不由超出陈太初,就见赵栩正长身玉立在潭边一株白碧桃下,好像桃花仙,面上含笑,傲视生辉,将这一潭碧水满山桃花硬是压得落空了色彩。
这边笑声不断,山上叮咚几声,忽地响起了模糊的琴声,跟着一缕箫声悠婉转起,伴着溪水流淌,东风穿林声,鸟鸣声,飘出世人耳中。
耶律奥野凝神看着熟谙近二十载的男人,却不肯再以崇王或先生称呼他:“以是你视我为公主为弟子为友,却不肯把我当作一个浅显女子?你不喜好我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