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园里此时又聚了合座的人,绮年还没进门,就闻声里头一个脆亮的声音且笑且说:“本来昨儿就该来的,但是昀郡王的庶长女出嫁,汝阳侯固然府第不在京里,也借了东阳侯的府上大宴来宾,你半子实在不能不去。加上老太君要去寺里上香,又要多住几日,光是筹办东西就忙得我人仰马翻。好轻易今儿上午把人送走了,我这才得闲过来。”
如鹂嘻嘻一笑,小声道:“女人,今儿乔表女人带的那位吴嬷嬷到我们院子里来了。”
知霏无话可说,干脆撒起娇来:“先生真坏!”她本生了一张小圆脸儿,这时候鼓起两腮,就像一只小花栗鼠,连张先生看着也不由浅笑,并不去惩罚她出言无状。吴知雯却沉了脸道:“二妹,如何这般无礼,还不向先生报歉!”
颜氏笑了起来:“前几日还听安徒弟说,你学得也非常当真。虽说我们家的女人将来也不必本身做针线,总还是要会的。”转头向虎魄道,“我畴前用过的阿谁针囊呢?拿出来给二女人。”
如鹂喃喃道:“现在老太太心疼表女人,甚么好东西不会给她?她又不缺甚么——”
颜氏端坐上头,闻言便道:“满屋子都只闻声你这猴儿的声音了,还不快给我诚恳坐下。这孩子身子是弱,过几日请个太医来好生把评脉,做几丸药吃吃,将养几年才好。”
吴知霏靠着李氏,抬头道:“乔表姐绣花绣得真好,绣出来的牡丹像真的一样。”
“嗯?她来做甚么,不是说病了么?”吴嬷嬷本是吴若莲的乳母,陪着吴若莲嫁到乔家后不久丈夫就病死,厥后乔家式微,她儿子亦被发卖,不久随仆人去跑船做买卖,却淹死在了江中,至此已然是再无亲人。厥后乔诸梁身故,她又一起护着乔氏姐弟入京,年纪已长,端赖一口气吊着,到了近京镇见了吴家人,这口气一散身子就顶不住了,是躺在马车里被拉进吴府的。不过想来原也只是劳累过火,狠狠歇息了一日大抵也就好些了。
吴若钊笑着拉了知霏的手,向张先生道:“本日倒是要请先生免了她们的课,舍妹听闻几个外甥女儿来京,本日特来看望。”
回了蜀素阁,绮年一头扑到床上,哀叹一声:“好累啊。”如鹂端了茶出去,笑嘻嘻道:“女人这是如何了?奴婢来给女人按摩几下可好?”
常日里吴家世人集会,小辈原是不准随便说话的。知霏是庶女,年纪又小,若不是长辈垂问,连说话的机遇都没有。只是本日这句话答得正在颜氏的内心上,当即舒了眉眼,破天荒也问了一句:“哦?你也看得出你乔表姐的针线好?”
“你开口!”绮年真有些愤怒了,“外祖母爱给表妹甚么东西,那是外祖母的事。别说外祖母也给了我东西,就是不给,也轮不到我们来讲嘴!你下午就悄悄畴昔,把这耳钉还了吴嬷嬷,不然谨慎挨手板子!不缺你吃不缺你穿,如何就这么眼皮子浅?”
张先生教几个女孩儿读书,本来也不似男孩普通要她们考功名。似吴家这般每旬八日,每日一个半时候,已经是教得非常严格的了。既是吴若钊发话,天然无不该允。知霏欢乐不尽,拉着父亲的手抬头道:“姑姑有没有给我带小泥人?”
乔连波恋慕地看着绮年:“我若能如表姐这般便好了。”
张先生捋着胡髯笑起来,用心道:“不可。如果不打板子,就把字儿再多写五张罢。”
绮年晓得知霏所说的姑姑实在应当是四姑姑,就是颜氏所生的幼女吴若菡。只是其他三个嫡庶女儿皆嫁在京外,长年只要吴若菡与家中来往,故而知霏只叫姑姑。
吴知雯临完一帖,瞥了瞥周乔两人的字,眼里闪过一丝讽刺,低头自去写字了。张先生把两张纸看了看,缓缓道:“周表小—姐的字腕力充足,却无耐烦,自本日始,每日临十张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