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侍程泽的秦淮妓家名唤小怜月,也曾在很多堂会宴席上听太妙手弹奏,不由嗤笑道:“叶家妹子想必是没听过好的。”
两船错身而过,少年目不斜视,那丑恶不堪的老者却阴阴瞥了一眼程泽等人。
湖水碧绿清澈,胡德幸知程泽好女色,连撑船的都使唤了船娘,一个个戴了粉红的纱笠,竹蒿船桨轰动水下流鱼,时见散了一群红鲤,娇娥临风,倒映着如玉湖水,波纹起处,红裙摇摆,天水一片。
“曾闻律王乐律冠绝天下,方才那琴却又不似他在弹,莫非他身边一个老奴,也比人间统统琴师都更加高超不成?”小怜月见了方才那少年,心机竟已全在他身上,浑不觉程泽已暴露不快。
他目光扫过,程泽突如皮肤上砺了刮骨钢刀,心别别狂跳起来。
秦淮歌女们动静是最通达的,闻言便有人道:“这可不然,传闻律王受当今陛下慰留,前些日方不顾存亡,救治了京郊十数万百姓,现在隽誉鼓吹,酒坊歌台,那里不传唱赞美他的曲子?”
幸亏老者转眼即收了眼中神光,侧立在少年身后,只似一个寒微老奴,无有半点奇特之处。
姓叶的歌姬不平,“小怜月姐姐仔谛听上一听,再说不好,方来笑我。”
几次相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
只见过方才那少年的青皮游手和女子们天然信了他这话,更多则觉得这天下四美的排名,原是按着身份职位来的,不然那伏郁侯萧瑾为何就排在最末一个呢?
画舫上嬉闹声声,间或却听得几声叮咚琴音,令人表情一清。
他以为程泽是太子的内亲,天然会偏帮太子,故而是决计奉迎,想着那少年的模样,心中倒是很不觉得然的。
那舟首上。卓然立着一人,远山含黛。近水呈绿,碧天如洗,湖光山色本已醉人,而此人一袭广袖月裳。宛现光彩于群玉,有羞花色彩,恍临丰彩于瑶台。淡雅纤长,天然绰约。眉宇间似恨如仇,秋水盈盈,胜似东邻宋玉,春山锁锁,为怜妆阁张郎。青丝随风而动,手拈花枝,恰若九天神子乘凰月下,叫当空的太阳都失了色彩。
程泽等人也是喜好附庸风雅的,当下有个青皮游手起哄:“不如我们都到船头去听一听,批评批评,如果弹得不好,船上可有女人善于此道?我们弹上一曲,羞也羞死他们。”
非论是青皮游手还是秦淮歌姬,见了此人俱都发不出半点声音,船娘们也都停了桨,四周寂然一片。
及至船再往前驶去,却又撞见一只舴艋小舟,撑船的一对老伉俪见了画舫即扬手号召起来。
此时本当嘻哈作笑,湖面上却有一波浊音传来,顿时令这干俗人噤了声。
诸人想那少年倾国倾城的容色,交口附和。
程泽却摇首道:“正月一满,诸王不是就该赴封地去了么?那律王并无在京实职,怎能滞留京师?”
那琴声清远超脱,好似深谷岚烟,环绕不竭,时散时聚,如泣如诉,听者乃至已觉出哭泣之音,正欲落泪,又是一转,仿佛欲言又止、树欲静而风不断,委实妙至难以名状。
一伙秦淮歌姬相互推搡了几把,此中一个猛地扬了一动手上纱巾,失声道:“莫不是天下四美中的‘绝艳’――律王?”
歌姬们大多熟谙琴技,有人侧耳聆听半晌,忽道:“不知谁在湖上操琴,竟是我辈从未曾耳闻之天籁。”
“芳脸轻匀。黛眉巧画宫妆浅。
妍媸相较,倒显得那少年更加光彩无匹。
青皮们纷繁喝采,惊起方要栖息于湖面的一只鸥鹭,扑棱棱又飞远了。
扶南贩子倒是看得真真的,嘲笑着打岔:“律王再是‘绝艳’,排名也在太子以后,莫非这大殷朝的皇太子,竟能比此人更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