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背包,马上去大殿。我迈开大步朝着主殿方向走,道恒一起小跑跟上我:“道标,你如何走得那么急?莫非你比我还急着见到鸠摩罗什法师么?”
他的声音略低,温润如玉,带着西域口音。五十六岁的他,已显老态,却有种无可对比的风韵。浅笑时神情清鉴,翩然出尘。
守门和尚俄然恭敬地对着朝寺门走来的一个和尚施礼,态度非常恭敬:“僧肇师兄。”
天更暗了。暮色中,北风拂起我与他的衣衿,收回簌簌声响。他放心肠靠着我,隔着衣物传来他的体温,一丝丝渗入我心房。看一眼身畔的他,更用力地将我的力量通报给他。我们,仿佛向来没有千年的时空间隔。我们,仿佛天生便能够如许熟稔。相互倚靠,相互取暖,一向如许走下去……
觉贤老头下巴一扬,又紧逼一步:“空宗有宗,孰优孰劣,你我可相约论争,一辨高低。”
慧皎《高僧传 佛驮跋陀罗》:佛驮跋陀罗,此云觉贤,本姓释氏,迦维罗卫人……闻鸠摩罗什在长安,即往从之,什大欣悦。共论法相,振发玄微,多所悟益。因谓什曰:“君所释,不出人意,而致高名,何耶?什曰:“吾大哥故尔,何必能称嘉话。”
我有些动气。这个老头竟然当众用这么不客气的口气对爸说话。我晓得他是谁了,是与爸在佛法观点上定见相反的佛驮跋陀罗,中文名为觉贤。仗着他是大乘有宗的正统,来汉地后冒死打击爸的权威,想与爸分庭抗争。
拉住我的手,闷闷地说:“随我来。”
妈说这话的时候恰是春季。我推着她在病院的草坪漫步,她看着金黄的梧桐树叶,又沉入了回想。她说,她就是在如许的春季遇见了爸,她也是在春季生下了我。
“她……”咽一下嗓子,深吸一口气,期盼着望向我,“可好?”
我抬眼瞻仰,“草堂寺”的大门并没有后代补葺得那么气度,门匾俭朴无华。看落款,是姚兴所题。忍不住表情冲动,脚步却呆滞不前。怔怔地盯着大门,脑筋有些狼籍。我从未见过的父亲,就在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