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吟雪宫中竟变态的温馨,连巡夜的侍卫也看不到人影,玉轮又被稠密的云层讳饰,各处乌黑一片。正殿两扇朱漆大门虚掩着,轻推之下应手而开。贞莹没多想怎会如此顺利,只道沈世韵已是天怒人怨,连老天爷也亟盼她灭亡。拉着茵茵闪入屋内,反手关上房门。室外多少有些微清光,关门以后,殿内暗中像一张密实的大网般压下,氛围沉郁得几令人堵塞。
茵茵颤抖着声音道:“娘娘,奴婢感觉这处所不洁净,我看……我看我们还是归去,不然……恐怕真的要撞到鬼……”
贞莹又是后怕,又是幸运,用另一只手拧着茵茵耳朵,喝道:“死丫头,干甚么了!以下犯上,你想掐死本宫?还不罢休!”茵茵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朝前指了指,颤声道:“我……我瞥见了,那,那莫不是鬼火?”
贞莹拉茵茵同来本是壮胆,见她这等不经吓,也觉败兴,道:“干脆跟你实说了,那就是我们要拿的东西,是韵妃给野男人的画像。我白日做客时,曾在画轴上涂过些磷粉,一到早晨就会发光,你替我去拿过来吧。”茵茵口里承诺着:“是。”却只能瘫坐在地上,转动不得,连起家也是艰巨。
贞莹喝道:“茵茵!”茵茵道:“是。才一猫腰一昂首的工夫,那野男人又回到了角落,正在用剑刺一个小木偶。奴婢想,莫非他在弄妖术,做巫毒娃娃害人?恰好他的窗沿上摆了一排,奴婢就趁机偷来一个,细看之下,却又感受不大像,不都说巫毒娃娃上面会刻被咒者的生辰八字?可这个小人儿倒是光秃秃的,莫非是个半成品?”
贞莹倒还分得清轻重,心道:“待我将此事奏明皇上,当时就算你晓得是被我出售,我仍可居高临下的俯视你,将你踩在脚底。但若现下给当贼逮住,今后看到你也神情不起来,还是先退为妙!”向茵茵打个手势,颠起脚尖谨慎探路。从后门溜出吟雪宫,跑出长长一段路,悬着的心终究放下。才刚离开险境,整小我便沉浸在对劲之喜中,谛视动手里紧握的画,胡想沈世韵跪倒在地苦苦要求,却被皇上一脚踢开的狼狈相,忍不住笑出声来。忽觉有异,平时话匣子似的茵茵这一起话少的出奇,乃至是始终没开过口。清了清嗓子道:“茵茵,你是给吓胡涂了?你主子失势之期指日可待,怎地不为我欢畅?”
茵茵俄然来了精力,滚滚不断道:“奴婢见他走到角落中,从一捆茅草下取出纸笔,笨手笨脚的磨好了墨,用羊毫蘸过,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字。他大抵读书未几,每写一个字都要费心半天,才写得两行就写不下去,署了名,将纸一点点的折成个小卷筒。奴婢刚有半晌走神,他就弄戏法似的变出一只鸽子,把小筒用一根细线捆在鸽子脚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打个结扎紧,抱起鸽子向窗边走来。奴婢赶紧蹲下,就听头顶上响起鸽子拍翅膀的‘扑扑啦啦’声,那只信鸽从小窗内飞向蓝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变成个小斑点,最后一抹晶亮闪现,就再也瞧不见了……”
茵茵奇道:“娘娘既非常讨厌韵妃,怎地还要帮她?”贞莹没好气的道:“本宫是在说反话,你听不出来?”茵茵轻点了点头,道:“唔,本来娘娘说要帮她,实在就是不要帮她。”贞莹刚想赞她“终究开窍”,茵茵又自作聪明的道:“推而广之,您要奴婢办理此事,实在便是要奴婢不要去办此事……”
茵茵缩缩脖子,道:“是,奴婢跟在那野男人身后,见他住的是间柴房,窗上只钉了几根木雕栏,四周通风,里边的环境足可想见是冬冷夏热。采光也不大好,白日尚且是黑漆漆的,更别提夜晚了。地上乱七八糟铺着些茅草,睡着挺扎人,估计还会有老鼠钻出来……真吓死人,这么个鬼处所,换做是我,连一刻也待不下去,韵妃娘娘对她的爱人,心可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