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旉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圈山羊胡子修剪得极整齐,边幅很有循吏的肃正之风。史贻直的叱责,他却毫不在乎,只是悄悄感喟。
史贻直不清楚李肆其人,府学传授低低说道就是李北江”,他这才恍然。身在广州城,李北江携湖广江西米商济粮的事迹,他还是有所耳闻,只当是一个豪商,却不想竟然是个十八岁的童生……
科试不比乡试,规制没有那么严苛,叶旉来府学也不算忌讳。但时价科试审卷,毕竟有些冒昧,史贻直正要出言损上几句,将这个八阿哥门人撵走,叶旉却叮咛传授找出一份卷子,径直上前低语道铁崖,此人你可得黜落了。”
广州府学里,有人表情正糟到顶点,别说唱小曲,不是自忖身份,早就骂娘了。
再细心翻看了卷子,史贻直心中一凉,同时也将李肆此人打为“狡奸之辈”。因为这卷子答得四平八稳,以他的学问成就,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熟行先做好了的文章,他自问对学政衙署管得极严,看来就算不是泄题,事前圈定的题目范围,也由部下传给了此人。【2】
范晋当真地驳斥着,然后想到对方是个女子,再未几话,埋头吃鱼……豆腐。却不料那径直坐了,手一伸,将范晋那盘“鱼”丢到了邻桌。
接着他就认识到不好,抬眼看去,正见到正皱眉欲恼,四目相接,就这么凝固了。
本日是乡试前的科试,有冰脸学政史贻直督场,本是走过场的科试,氛围也变得非常滞重。很多生员都是战战兢兢,出了考场都还忐忑不安,可范晋倒是心中笃定。他毫不会被刷下来,这类自傲不但来自于之前的苦读,在英德一年多的经历,也让他的心性有了长足进步。当初贼匪夜袭李庄的时候,他握着长矛守在课堂门口,从当时起,心中就立起了一座山峦,一点点冲天而上。
“子非豆腐,安知豆腐成不了鱼?子也非我,安知下我肚的不是鱼?”
叶旉没当回事,随随便便地应着。
“连抬格避讳都不知,满篇了十多处,如许的人还能是廪生?”
又气又怒,外加对这一手铁线般拧出来的笔法非常厌憎,史贻直差点就要将一个大叉径直劈在卷子上,府学传授的话又在脑筋里翻滚起来。
“我说过了,自有朝廷法度在,此事休要再提”
史贻直再度拿起范晋的卷子,细心打量着,终究找到了一处抬格之误。本来如许的抬法可对可,就看考官审度,但他倒是长长出了口气,一个大叉划下,像是再也不肯碰这卷子,哗啦一声丢到了黜落的卷堆里。
压住心头那一丝不甘,史贻直恨恨运笔,在卷子上批下了一个大字可”。
接着叶旉的话却让史贻直复苏了,不但是攀龙附凤,还触及到旗汉之事,却要出头,这是凭?
可一念凝定,史贻直心中却有直坠深渊,只觉非常空虚和难受。
目光浮泛而无认识地四下扫着,俄然碰到结案头的书,封面上《中庸》二字如细弱的铁链,直插心间,终究将他那坠落的心迹拉住。
一听这话,史贻直就有文章,翻开卷子名栏一看,两个字鲜明入目李肆”。
“成大事者不拘末节”、“水至清则无鱼”连续串的贤人言像是拯救的绳索,在手中一根根荡过,但都还觉不敷。乃至“小杖受,大杖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许的绳索他都扯了出来。
叶旉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话说完,拱拱手告别了。
“哪来繁华,不过承老板吉言,该是不远了。”
听到这话,史贻直愣住,目光闪动不定,之前在韶州府学的一幕又闪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