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长安十二时辰（全集） > 第52章 戌正(4)
李泌挺直胸膛，涓滴不见怯意，一如在靖安司大殿中那样凌厉：“你们不在靖安司杀掉我，反而不辞辛苦地挟持至此，莫非就是来赏这亭子的？”
“这便是实话。我等以蚍蜉为名，天然都是些小人物，只是不那么甘心罢了。”龙波说到这两个字时，神情带着淡淡的高傲和自嘲，“世人只知巨龙之怒，伏尸百万，却不知蚍蜉之怒，也能摧城撼树。”
莫非……一个狰狞、可骇的猜想，扯开李泌的脑筋，破体而出，向着实在天下收回嘶吼。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龙波一边走着一边吹起口哨，对李泌的察看全不在乎。
“这等范围，这等手笔，岂是平凡人能做到。”
龙波伸手一扬：“不过，并不是统统的虫蚁都只要被靴子碾死的命——虫蚁当中，有一种叫作蚍蜉。生而纯白，大小如米粒，小得不幸。但是它们有嘴至刚，啮木为粮，专门喜好钻椽穴柱，蚀壁蛀梁。即使是百丈广厦，千里长堤，也能被这小小的飞虫腐蚀一空，轰然倾圮。”
局势已如此艰巨，若我再放弃的话，那就再无但愿可言！
“哎，司丞真是目光如炬，到底是说棋的神童。”龙波难堪地抓了抓脑袋，从腰里又取出一卷薄荷叶，递给李泌，“来一口？”
现在全部长安少说也有几万个灯架，若要一一排查……等等，不对，石脂只要两百多桶，不成能覆盖全部长安城，除非，除非蚍蜉寻求的不是面，而是点！
李泌低声说道。突厥狼卫偷运进延州石脂，在昌明坊炼制成烈火雷。此中十五桶已经炸了，其他两百余桶至今下落不明，本来竟藏在这天井里！
平常的贼人或很凶悍，但多是松松垮垮的一盘散沙；而这些兵士进退有度，行姿松散，这么多人守在天井里，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别说匪类，就是都城的禁军，能做到这点的都未几。
李泌伸脱手去，扶住一株娑罗树。他全看明白了。
在经历了很长时候的暗中后，李泌的面前俄然亮了起来。
李泌的脊梁俄然“唰”地冒出一层盗汗。
李泌听明白了，烈火雷的这个特性，决定了它只能现装现炸，不能预先伏设。他晓得龙波没有扯谎，当初突厥狼卫驾车冲阵时，那木桶里的石脂也是煮沸状况的。
李泌展开眼睛，一字一句道：“就算我不在了，一样会有人禁止你们的。”龙波大笑：“靖安司确切值得顾忌。不过那儿已经被烧成白地了，凭甚么来禁止？”
很快，有星星点点的烛光在不远处亮起来，开初是一两个，然后是一片、一圈，很快勾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圆盘。
龙波有点难堪地“啧”了一声：“阙勒霍多是突厥人起的外号，说实在的，太土了。那些突厥人底子不晓得这东西真正的用法，只晓得驾着马车到处乱炸，和这个名字一样粗鄙。”
龙波叮咛部下把李泌身上绑着的绳索解开，然后恭敬地做了个手势：“请随我来，我就带您去看看，我们这些小小的蚍蜉，是如何撼动这座大城的。”
李泌细心察看着这统统，眼神明灭。
若把这些石脂竹筒装在灯架上，小筒助燃，大筒引爆，一旦炸起来，以长安观灯公众的密度，只怕伤亡会极其惨痛。
在天井正中是一座翘檐亭子，亭子并没甚么特别之处。可李泌一眼就看出来，那四根亭柱每根都有五抱之粗，光是原木运出去的用度，就足以让十几个小户人家停业。
啪！
黑液带着火苗流遍了灯轮满身，把它变成一个熊熊火把。很快火势烧到了灯轮的中心竹筒，没过几个弹指，李泌看到有一团火焰从竹筒狠恶炸出，福、寿、禄三星的身材迸裂，化为无数碎片。紧接着，十二个时候也被突如其来的火焰风暴扯碎。如此精美的一个灯架，就如许轰然倾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