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宫人与宦者捧着放着药具的食案从天子寝殿分开,沿着廊道缓缓前行,走在最后的宦者丞在颠末霍光与金日磾地点的位置时,稍停了一步,向两位侍中敛首请安。
“朕忘了……”天子的语气暖和起来,“夫人退下吧!”
“我觉得你会建议尚书令申明究竟的。”金日磾低声言道,却没有看霍光,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一盏黑乎乎的苦药用完,天子也只是微微皱眉,仿佛对药的味道并无感受,钩弋夫人却悄悄心惊,接过宫女奉上的卮,恭敬地奉给天子漱口。
钩弋夫人实在不知,本日本身身上究竟感染了甚么味道,竟让天子如此在乎。
——元封五年,大将军卫青于甘泉病重。在亲信重臣的病榻前,天子没有说“国以永宁,爰及苗裔”的誓词承诺,而是很安静地奉告他的大将军,大汉储君非卫太子莫属。(注3)
“张安世也一定肯承诺,是吗?”金日磾的话音中带上了一份讽刺,“如果我,你恐怕就不会如此了。”
不管山下是炽烈难耐还是大雨滂湃,甘泉山上始终都是碧空如洗,颠末交绮疏寮的窗棂与织锦纹绣的帷幔,带些许寒意的清风以舒缓的姿势在殿中盘桓,将山林间清爽的草木露水之气与殿内浓烈的果布(即冰片)、苏合之香异化在一起。
“尚书令该入殿了!”
拔下玉簪后,一绺青丝从爱妾的发髻上散落,顺着耳际滑过肩头,天子眯着眼,用那支通体莹白的玉簪挑起那绺乌黑的发丝,再次轻嗅。
待宦者奉告钩弋夫人已分开,三人才重新回身,却没有任何行动,令殿外奉养的宦者猜疑不已。
熏炉取走,殿内的气味顿时变得清爽,钩弋夫人忍不住暗叹一声,却蓦地听到天子似笑非笑的宠溺声音:“爱姬不喜熏香?”
钩弋夫人对天子不明以是的行动非常猜疑,也模糊有些严峻,平静了心神刚想开口,却见天子缓缓伸手,枯瘦暗黄的手从本身的耳边掠过,随后渐渐拔下本身头上束发的玉搔头。
注2:《西京杂记》:乐游苑自生玫瑰树。树下有苜蓿。苜蓿一名怀风。时人或谓之光风。风在其间常萧萧然。日照其花有光彩。故名苜蓿为怀风。茂陵人谓之连枝草。
“去那边做甚么呢?”天子的语气平平,却清楚透出一抹冷冽的杀意,令殿内世民气中一颤,钩弋夫人也不例外,乃至更觉惊骇——那份杀意恰是冲她而来的。
“……诺……”这么半晌时候,钩弋夫人便感到本身贴衣的中衣内衣已被汗水湿透。现在,天子斥退的声音,于她不异于天籁。
金日磾无声地干笑,难堪不已,霍光倒是眉角一扬,淡淡一笑:“无任无据的猜想岂能上达圣听?”
霍光难掩惊诧,心中却安静下来。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也说不清的。
钩弋夫人重新跪到床侧,刚想体贴肠问候天子,却见天子俯身在本身颈侧轻嗅,身子不由一僵。四周奉养的宫人、宦者也面面相觑,随即看向宦者令,不晓得本身是否应当退到外殿。
——自张骞出使带回极宜马匹食用的苜蓿,心系马事的天子便着力推行,上林苑中尚种有此物,何况邻近边塞有屯兵之用的甘泉?官方莳植苜蓿蔚然成风,不过,官方多称之为连枝草(注2)。
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惊惧,钩弋夫人垂下头,嚅嚅低语:“……妾不懂熏香……”即便在她的家庭尚算殷实的时候,家资也不敷以让她打仗果布、苏合这些异域香料,平常熏香都是最平常的蕙草。
天子没有再说话,眼睑微敛,表示她持续奉侍本身用药。
看张安世走进寝殿,霍光与金日磾稍稍退到无人颠末的回廊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