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恰逢一阵冷风拂来,天气愈见傍晚之意,鸾夙看着对方的锦缎单衣,终是说出了告别之语:“暮秋寒重,未免着凉,公子还是早些归去吧。”言罢她已俯身施礼:“鸾夙先行告别。”
黑衣公子闻着空中遗留下的熟谙香气,只觉那桃红色的背影步步生花。他不由想起了现在广为传播的那首诗,口中亦喃喃自道:“今有才子步生莲,鱼龙一舞暗盈香……”
黎都城西乃是声色犬马之地,赌坊、花楼皆会聚于此,闻香苑亦是城西一处旖旎风景。而原香寺则在皇城东南,因着沾了一个“原”字,与北熙皇室沾亲带故,自也成为万般尊崇的寺院,职位仅次于北熙国寺。
鸾夙并未回顾,只看着院中似曾了解的残落树木,呵出了一口白雾寒气:“记不得了,好似姓江。”凌府已灭,凌芸已死,这一点,鸾夙时候不敢健忘。
鸾夙震惊于黑衣公子的仇恨之语,心中再对他另眼相看。她与原歧有血海深仇,亦知在人前谨言慎行,可这不相干的年青公子,又怎得如此不知轻重?
“鄙人亦多谢女人提点。”
谁想事隔多年,她竟会不经意走到此处,可见在她心底,从未曾忘怀这一条来去之路。
黑衣公子嘴角噙笑:“无妨,能被鸾夙女人认错,是鄙人之幸。”
鸾夙深深看了黑衣公子一眼,心中亦存了两分谨慎,出口再问:“公子但是有亲朋亡故,须得你来此焚香祷告?”鸾夙觉得,他既用了“凭吊”二字,天然是在怀想亡者。
面前此情此景,倒也相合。
今非昔比,拂疏与她孰轻孰重,在镇国王世子眼中亲疏立现。
“鄙人姓南,家中行七。”黑衣公子自报家门。
想是本身的神采过分郁郁寡欢,鸾夙又听黑衣公子道:“时价暮秋,不免寒凉,女人怎得独安闲此?不见镇国王世子相陪?”
鸾夙面色清冷:“今时分歧昔日……”这一句话并未说完,她又转了话题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另有谁敢当街行凶不成?”
想到此处,鸾夙立时干笑一声:“抱愧,我……认错人了。”
鸾夙出了闻香苑,一起向东而行,方过了一个路口,却又停下脚步,回顾后看。臣暄派来贴身庇护她的宋宇一向跟在十步开外,面色严厉,谨守本分。鸾夙冷得将双手裹在披风当中,淡淡道:“宋侍卫请回吧。我想单独逛逛。”
鸾夙并未再言,乃至连再次告别的话都没有多说一句,便已垂眸看着台阶,再次迈步而行。桃红色的披风跟着法度摇摆轻摆,更衬得她的背影窈窕娉婷。
世态炎凉,兔死狐悲,不堪如此。
黑衣公子并未接话,鸾夙却已回身往阶下行去。方走了两个台阶,但听黑衣公子在身后幽幽相问:“鸾夙女人姓甚么?”
须知人言可畏。
半年没见,公子风采仍然,就连服色亦是未变,从上至下黑如幽潭。鸾夙指着他讶然出声:“是你?”
此话甫一听闻倒没甚么,可细究起来却甚是不当。黎都城浑家人皆知,原香寺乃是凌府旧址,来此烧香拜佛天然普通,如果来此凭吊故交……何尝不会惹人曲解。
黑衣公子挑眉反问:“女人认得鄙人?”
鸾夙这才回顾再看,对着公子莞尔一笑:“多谢公子相告。”
一是“闻香”,一是“原香”,两地都是留香之处,职位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烟花柳巷,一个是虔诚寺庙;一个是靡靡之地,一个是纯洁地点。
鸾夙只觉背脊一凉,伴着秋风拂拂打了个寒噤。她循名誉向来人之处,但见一名俊美公子身着玄色锦缎,正魅惑侧首立在殿前。现在明显是暮春季气,路人皆着厚重衣衫,唯独这公子一袭锦缎单衣,瞧着甚是清爽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