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沛涵没有再说一句话,脚下却也没有动,任由凌未的部下将刀架在他脖颈之上,双手紧握成拳立在原地,似在等她的一句交代。
鸾夙点头:“天然晓得。”
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罢了。相互有情,便能讳饰恨意。只是这情,本日终是要做个了断。她又何尝不想回避呢?但是三番躲逃,毕竟弄巧成拙,不得已走到本日这一步。
世事无常,风云变幻,当日一念之举,种下本日之果。此中人缘环环相扣,不成谓不奥妙。
该让母亲晓得的爱恨,本日已在这衣冠冢前,让母亲一一看在眼中。至于臣暄,那是她尚且处于怅惘当中的一段情素,她不肯再为鬼域之下的母亲增加承担。
郇明纵是心有不甘,也只得从命鸾夙之意,再转对聂沛涵嘲笑道:“慕王还是速速拜别吧!祈城已是两国鸿沟,郇某本日便会带着蜜斯分开南熙。郇某既有掌控南下,天然也有体例北上。并不惧你追捕。”
鸾夙看到聂沛涵的肩膀微微耸动,她没有比及他的回话和回身。不过是半晌工夫,那绝世魅惑的玄色背影已掩去寥寂哀痛,重新矗立了身姿,规复了气势,大步朝山下迈去。速率之快,法度之果断,直教一旁押送之人也被慑了心魂。
鸾夙至此才敢去看聂沛涵。但是他现在的神采已是万千莫辨,有震惊、有诘责、有懊悔、有暴怒、也有得志……更多的是绝望。那一双深如幽潭的凤目现在狰狞通红,正死死盯在她的面上,仿佛要将她狠狠看破。
没有人能持续自欺欺人。
面前这幽州名流郇明,恰是畴前凌府忠心耿耿的家仆凌未。只是鸾夙没有想到,他竟能从那一场灭门惨案当中逃出世天,改名换姓变作了郇明。而这也恰能解释了他为何会在府院当中为凌府世人树碑之举。
“蜜斯可还知,聂沛涵娶‘凌芸’是酒徒之意不在酒?”郇明再问。
郇明看了一眼鸾夙唇上的纤细伤口,目光闪动一瞬才点头回道:“老仆正有此意。”他指了指那一座非常富丽的衣冠冢:“蜜斯可有话与夫人言说?下次再来,也不知要到哪年哪月了。”
郇明深深感喟:“蜜斯心慈手软,与相爷如出一辙。殊不知这恰是致命缺点,只怕将来会害人害己。”
千言万语,唯有化作一句话。鸾夙朝聂沛涵漾起一丝苦笑:“现在殿下可知,我为何非要分开了?”
郇明语中变得高亢起来:“原氏节节败退,一些鼠辈顺势起事,投机追求,不过皆难以从镇国王手平分得一杯羹。”
鸾夙深知郇明此言非虚。本身的确是心慈手软之人。若不手软,如何会在黎都怡红阁救下臣暄,再与聂沛涵偶遇?若不心慈,又怎会互助臣暄逃出黎都,再被聂沛涵所擒?若不是本身心慈手软,只怕也没有机遇与聂沛涵产生这相逢的纠葛了吧!
鸾夙苦笑着对郇明淡淡回道:“心慈手软,乃是我父女二人的宝贵之处。将来之事,将来再言。本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
她缓缓撩起被山风吹过的一缕青丝,只觉现在心中非常安静。她曾想过这平生都向聂沛涵坦白出身之秘,也曾想过千万种能够会有本相明白的一天。但是猜想中统统的场景,向来没有这一种。
当鲜血淋漓的本相被揭开,她与他之间所剩的那点真表情分,约莫也要就此消逝了。
鸾夙伸手抚摩墓碑上那一句“凌府云氏埋香于此”,再看着指尖拂过的灰尘,单独沉默了半晌。本来前去镜山的路上,她是有满腹的话想要对母亲诉说,可经此一事,却又说不出口了。
只这一句,她已看到聂沛涵眼中的破裂。碎得如此支离完整,仿佛再难拼集规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