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至此已是听住了。
她向来待下宽和,对身边两个大丫头更是亲热,鲜少如许给人软钉子碰。
其间碧玺出去过两次,一次是奉上茶水,一次倒是笑道:“女人,您尽管写字,奴婢来帮你磨墨吧。”
荣国公凝目看着贾元春,仿佛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将这个孙女看入眼中。
贾元春环顾四周,将紫砂罐悄悄放在中间的供桌上,房间里沉闷的香烛气让她皱了皱眉头。
贾元春这一走,就走到了贾母院子小厨房外。恰是筹办晚膳的时候,虽是下着大雨,这长廊下却人来人往,热烈非常;她穿戴丫头奉侍,只撑一把油纸伞立在绝顶倒也并不打眼。等了半晌,就看到贾母身边的大丫头荔枝亲身过来,入了小厨房,不过眨眼间就拎了一个紫砂罐出来,想来是厨房里早就备好了,只等她来拿。
抱琴没法,在廊下来回转了两圈,盘算主张如果大女人过了用晚膳的点还没返来,说甚么也得去回贾母一声。
这便是他所谓的静养了。
贾元春一笑,利市已经将紫砂罐拎到了手中,“我就晓得碧玺那丫头会去问姐姐借,也只要姐姐的身量与我相仿。”雨势极大,她不欲久话,简练道:“我不日入宫,不能尽孝于祖父膝下,本日借此聊表情意,还望姐姐成全。”顿了顿又道:“还请姐姐为我保密,莫使祖母忧心。”
荣国公对上贾元春的目光,在这两声诘问下不由自主得退了一步。
荣国公翻开眼皮看她一看,道:“臣不密失其身。你既为女史,也算半个臣子,今后宫中行走千万记得‘谨言慎行’四个字。你本日所做所言,谬之大已。”
忽得一阵暴风高文,将敞开的长窗来回吹动,撞在墙上“啪啪”作响;风从窗口直灌而入,将桌上的纸张吹得“刺拉拉”一阵响,若不是一角有镇石压着,又有贾元春及时伸手按住,只怕就给刮走了。
碧玺不疑有他,回房换衣裳去了。这边贾元春由抱琴奉侍着换了一身丫环衣衫,在抱琴惊奇的目光下,整了整衣袖,平静自如道:“我出去逛逛。”
她悄悄跟在荔枝身后,一起穿廊过亭,往府中东北角而去,到了梨香院前,这才现身,笑道:“荔枝姐姐,我这跟了你一起,你却没发觉。”
这梨香院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贾元春来这里次数未几,风雨交集又有伞遮面,带路的丫头竟没发觉来人并不是荔枝,像平常一样将荔枝带到西间,便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贾元春从敞开的长窗望出去,看着碧玺沿着青石板路垂垂消逝在院中花树间的背影,前尘旧事与今时本日异化在一处,不觉胸中窒闷,凝腕不动,一大滴浓墨从羊毫尖端坠在宣纸上,晕染成一团丑恶的墨疙瘩,这一篇写了两个时候的《金刚经》倒是毁了。
而后,贾元春便回了本身住处,闭门焚香,在东次间坐定了研墨写字,这一写就是两个时候。
贾元春想到下午在贾母处,宝玉“抓”着羊毫写的字,不由发笑。
荣国公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像得道高僧一样闭目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藏。是好动静还是坏动静,又有甚么别离。”
贾元春却已经伸手将包裹接了过来,挥手止住了抱琴,“且不忙关院门,”又笑望着碧玺,“这一遭辛苦你了,快先去换身衣裳。”
“如果他们不是一体呢?”贾元春紧追一句,“如果皇上与太子定见相左了呢?”
贾元春推着桌子站起家来,走动了两下活动着,笑道:“我写字不过是用来埋头,又不是甚么大师名作,被风吹了被雨湿了也就随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