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刘氏见他油头滑脑的凑过来,不由得笑点着他的额头,责怪道:“你姥姥何尝又说你了,只是你自个儿捣蛋,还那么多鬼心机。娘来找你,是有件事要跟你说,我们家眼下来了一房高朋,当今在姥姥房里坐着拉家常,你一会子家去,见了她可不准鲁莽。”
王刘氏也笑道:“别说杜蜜斯,便是我们这里的周小公子,都比她不上呢,你反正多陪谨慎就是了。我看那巧女人倒不是拿大的人儿,模样也是好相与的,也不知将来谁有福娶了去。”
王刘氏笑近前道:“来奉告你一件天大的功德呢。”
家里青儿见日头正中,已是做午餐的时候,便留了巧姐儿在屋子里与姥姥说话儿,单身走到灰棚子里添柴烧水。听得门外一阵啪啪的声响,忙探头问道:“是谁?”
王刘氏笑道:“是妈让我找你来的,说是让你拿些银子去添置些酒菜来,女人不知几年才来我们家一回,我们该当好生接待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里头的端方,好歹你办去吧。”
或有人道,这板儿不过是乡间野地长大的,早些年或许跟着刘姥姥进过大观园,得了很多见地,现在隔了这么些年不见,怎地竟更加懂端方起来?看官,都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板儿虽大字不识几个,得蒙在周员外庄子上帮手的原因,常日里员外间或鼓起,偶携着清客相公往庄园里赏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合儒家所言的‘比德如玉’,不时以玉之触手温润、光彩内敛为要求自省,又有君子当以宽大如海之度,待人温暖,举止安闲。
故而板儿虽是一介百姓,于立容之礼也非常晓得一二,现在要去见得又是平日贾府的蜜斯,如王刘氏所言,他公然对那次旅游大观园的事儿还记得住一些,晓得大户人家最重这些端方。心内便略有忐忑,到了垂帘处不知要如何出来,便屏声站住了。只听帘内低低的传来几声细语,倒不像是姥姥常日里的声音,想必是巧姐儿在说话呢。
板儿干笑了一回,倒有些不安闲:“且别慌让我去见她罢,我这副模样没的让她看笑话,才刚放了羊返来,一身的羊膻味儿,容我去换身衣服。”说罢,悄没声的顺着墙边儿进本身屋去了,遴选多时才翻出半成新的正色盘领衣穿了,又床上床下的翻寻一遍,才从床脚摸出一顶四方安定巾,用手掸去浮尘,也不知凹凸如何便凭直觉往头上戴了,才开门去姥姥屋里。
王刘氏道:“是贾府的巧女人,就是妈嘴里常念叨的二奶奶的女儿,她给起的名字的那一个。你是没瞧见,真真是个天仙儿一样的人物,我开门的时候还当是看花了眼呢。”
青儿道:“我才刚看过,烧火充足了,不消忙着劈柴。倒是你,别在这里傻愣愣站着了,巧女人在姥姥屋里坐着呢,你去给她问个好。”
巧姐儿亦是伤痛,但是想着本身那会子见到的黛玉晴雯等人,竟比在家中过的还好,便把心机收敛了,反而安抚刘姥姥道:“姥姥快别悲伤了,姑姑们天然有她们的去处,乃天意所为,不为人定。再则,我们家流浪至此,她们能以明净之身归去,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说罢,就从袖子里拈了一锭碎银子,还是把青儿给她的二十两藏掖好,将那碎银子递到板儿手里说道:“这里大略是八钱,充足办好一场酒菜的了,她那样的女人家想必是不吃阿谁炒肝烹羊的,拣适口的挑买些。一斤的猪肉也不过才二十文钱,何况又是三月里的气候,那新笋都该上来了,凭他几钱几两,你好歹买一些来,添上一只鹅,做一碟烧笋鹅,不油腻又爽利。再去市道上瞅一瞅,有那酥油松饼、果馅凉糕也买些来,余者你本身衡量,够得五色果五品肴摆一桌,便足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