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为她做的便只要这个。”姬渊边操琴边感喟道,“她死时,我不能守在她榻前。她死以后,我不能以孙子之名为她服丧,为她送葬,乃至除了在皇宫哭丧之时,我都不能为她在人前掉一滴眼泪。因为这统统都能够透露我本身。”
琴声淙淙,似流风,若回雪,琴声低语,似低泣,如倾诉,在这满天飞扬的大雪里化作他满心的悲切之意传得很远。
墨紫幽担忧本日叶太后出殡,姬渊悲伤之下会落空明智做出甚么透露他身份的行动,是以一早便出府去梨园找他。成果他的那位小门徒却说他半夜就抱着一把琴出了梨园,让她到这座山上来找他。
琴声还是,模糊幽幽,反几次复只奏着这一阙《江南》。
叶太后的梓宫由成王楚玄和秦王楚烈代皇上自皇宫南门扶送出宫,金陵官员命妇八品以上皆一身素服随在梓宫以后为叶太后送丧。皇上又自公卿以下,正六品以上官员后辈当选出一百八十报酬挽歌者,分红六列每列三十人行于送丧步队之前高唱《薤露》为叶太后送丧。【注1】
墨云飞忍不住感喟一声,到底是谁在这风雪中抚奏出这悲切之音?
雪下得更大了些,姬渊的发上双肩上已落满了雪花,也不知他在这冰天雪地中这般坐了多久。墨紫幽细细看他侧脸,他那俊美容颜还是是十里长亭初见时的模样,只是那端倪间却笑意不再,看似安静,可那安静之下却隐埋着没法宣泄的哀思。
那小屋就建在半山腰,是猎户平时进山打猎时所住,现在举国大丧四十九日内不得屠宰,自也是不准行猎,再加上近几日大雪,这小屋便空置下来,倒是便利了墨紫幽和姬渊。
雪,还是纷繁扬扬地下着,祭棚里冷得很,封夫人和墨云飞内里罩着粗布丧服,内里却都穿戴灰鼠里子的小袄,虽是伏跪在地但袖子里都各自悄悄揣了一个小手炉取暖。
曲到开端,只见铮地一声嗡响,他指下的琴弦竟是断了一根,琴弦绷断的刹时划伤了他的左手中指,指腹敏捷排泄血珠来又在这风雪间固结成鲜红色的冰晶。
叶太后死前遗命,不必天下众报酬她守丧,但皇上哀其薨逝之痛,还是命令天下自举丧之日起,金陵城的军民百姓四十九日内摘冠缨、服素缟,百日以内不得嫁娶,不得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得屠宰,不得行祷告、祭奠之事。服未除前,官府统统文件票拟皆用蓝笔,文件一概用蓝色油墨印刷,不得用朱砂等艳色。金陵城各寺庙、道观为叶太后鸣钟一万次。
身材垂垂回暖后,墨紫幽俄然就笑了,“我们如何老是这么落魄?”
雪越下越大,风越来越疾,墨紫幽感觉本身已冷得浑身生硬,却还是却出声。毕竟是姬渊放过了本身,抱琴起家转头看她,道,“我们走吧。”
“毕竟是我无私,负了她的哺育之恩。”他语中有恨,他在恨他本身。
墨府的祭棚设在金陵城郊野,因墨越青、墨云天都是八品以上官身,墨老夫报酬诰命夫人都在送丧之列,故而墨府的祭棚自是封夫人主祭,她也按墨越青的意义将墨云飞带了出来。
远远的,有穿一身白布深衣的一百八十名换歌者唱着《薤露》渐行渐近,在他们身后便是由一身齐衰的楚玄和楚烈扶送的叶太后的金丝楠木梓宫,今后皆是送丧的百官命妇,再今后便是侍卫内侍宫女等仪仗。
到了出灵那日,金陵城自夜里又纷繁扬扬下起雪来,天光大亮时,金陵城周遭百里已是大雪覆地,冰白一片。世人都说,这是上天感仁恭皇后之德,故而降雪让天下服素,以哀其逝。
魏开平十九年,冬,皇太后叶氏薨,谥号“仁恭明德昭圣皇后”,与先帝合葬乾陵,史称“仁恭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