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仿佛没听出他的语中的闪躲之意,持续问:“官府不管么?我在京中时尝听人言,朝廷特地开启粮道送粮,并下放大量布匹钱物用以施助哀鸿,各县也皆开仓放粮、架设棚屋,照说他们该有处所住才是。”
这景象瞧在李珩眼中,他的心已经沉了下去,问:“如何会有这么多人?他们住在那边?”
她一面骂一面不住地推搡那年青妇人,骂上几句就要喘几口气,呼吸声如同拉着风箱。待骂完了,她似也累了,便拄着那根用来当作拐杖的木棍,抚着心窝大口地喘着,看向那妇人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胡管事倒是冲李珩笑了笑,还打了个号召:“先生这是要下船了。”
“哈哈,我当是谁,本来是胡管事,小弟没听出来!”他立时笑着上前与那胡管事扳话起来,态度奉迎,像是完整健忘了李珩的存在。
邸报以及处所上报来的动静皆说,这些流民有各县出资安设,有棚住、有粥食,然面前所见,却底子不是那么回事。算算时候,就算朝廷的车队走得再慢,那些布匹米粮也早该到了,如何这些流民还是这般模样?
那打她的老妇生得一张刻薄的脸,一双倒三角眼里现在正往外冒火,直勾勾地盯着那妇人,啐道:“呸,你这口里应得倒快,你做出这副样儿来是要勾着谁呢?老娘我可不是那些野男人,你这浪样儿再骗不了我去,你这个娼妇、丧门星,我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摊上你这么个儿媳!”
那赭衣妇人始终将头垂得低低地,一个字都不说,态度极其和婉。
他像是说到了兴处,又指着港口的流民道:“说句不怕先生恼的话,这些人委实还算是好的,还能在港口讨个谋生,一天也能赚上个一两文,好歹混个半饱。先生如果再往前头去,到了那县城外头瞧瞧,那才是……”
船埠处堆积着很多流民,一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几个衣不蔽体的孩子团团坐在背风处,正在分食着一块又干又黑的饼子。
“贺老迈,看锚!”一道峻厉的声线响起,语声中有着极强的警告意味。
那老妇似终是对劲了,恶狠狠地朝地下再吐了口唾沫,方拄着棍子,颤巍巍地去了。
蓦地,颊边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旋即便是一个沙哑的老妇声声响起:“你个下作东西,这又瞧得那里的野眼?还不快去那边拖鱼网去!”
那船老迈并不知李珩的实在身份,但却从其言行中窥知其定是不凡,现在便觑着他的神情,顾摆布而言他隧道:“我们跑船的看天用饭,他们又何尝不是看天用饭?这几年又是旱又是涝,那地里的粮食总不敷吃,这些都是从北边儿过来的,传闻北边的地盘里现在连一棵草都不生,唉。”
李珩闻言,面上并无甚忧色,只蹙眉望向火线船埠。
李珩的眉头锁得益发地紧,看着阴沉天涯下慌乱而又喧闹的港口,默不出声。
直到她转过了一排房舍,那年青妇人方抬开端来,特长擦着脸上的唾沫,神情麻痹,无悲亦无喜,似是落空了情感的反应。
船老猛地转首,待看清说话之人时,面上的怒意立时化为乌有。
跑船的男人向来与天斗、与海斗、与造化天然斗,骨子里自有一股血性,虽明知他是言语相激,也倒是肝火上涌,怒道:“先生忒也瞧不起人,这山东我每年都要跑个两三回,怎会不知这些人的苦处?倒是先生好笑,甚么粮食布匹,甚么棚屋粥食?这些东西先生可曾瞧见?”
一个穿戴仅可蔽体的赭色衣裙、面有菜色的女人,亦站在人群的背面,远远地看着那车马驶离,神情怔忡。
说话间,他便扫了那船老迈一眼,忽地似是想起甚么,拍额道:“我倒是问错人了。想你们海上度日之人,那里会管这些地里刨食之人的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