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她目视郭婉,黑面涨红,色如紫酱:“夫报酬甚么要如许对我?我那里做错了,还请夫人明示。”
很重的脚步声,似是那行路之人,正用力一脚一脚,踩进雪地。
那妇人面色黎黑,发上只插一枚银簪,低头缩手,两个脚像没处所放,一眼看去,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间妇人。
此地平静,恰好说话。
郭婉鼻尖儿一酸,低声道:“我方才骂了你,你莫往内心去,那都是给崔姑姑听的,她是我提早布下的一步棋,若无本日之事,她怕还不肯动。你只需晓得,我方才所言并非至心话,就够了。”
她语声颤栗,似是怒极:“明心不求夫人重赏厚赐,亦不求夫人提携,唯愿常为夫人效力,能得悠长相伴。但是,明心却再未曾想,夫人这一反手,就要将明心置于死地。”
这一席话,直叫绿漪心肺皆暖,先道声不敢,又微哽道:“谢夫人信重。”
绿漪应了,淡淡地扫一眼旁立的妇人。
“奴婢把贾嫂子领来了。”行至郭婉近前,崔玉英便停了步,面无神采地屈膝,鼻尖微红,额角见汗。
她叹了一口气:“这是我本身没上心,才出了这等大忽略,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方才那些重话,仍旧是说给崔姑姑听的。”
明心直勾勾盯着郭婉,涂黑了的脸,看不出甚么神采,独一双眼,锋芒毕露。
这贾妈妈,恰是明心乔装。
“夫人!”绿漪眼圈儿红了,泪意上涌,又生生逼归去:“这本就是民女当作的,便夫人不说,民女只听您的声气儿,便晓得您要做甚么,自会陪着夫人演这出戏。再者说,那账上亏空又大,民女又查不出原委来,实是有负夫人重托,夫人活力也是该当的。”
崔玉英的眼底,跃动起一星贪婪的火花,恭回声是,接过银子,回身退下,走得那叫一个利落。
她笑了笑,凉薄地,眉眼被白灿灿四野映得剔透:“总之,你很不必自责,这皆是我的错儿。”
“说吧,你拼了命也要混出去见我,所为何事?”郭婉淡声道,目视火线。
装得倒挺像。
平素,这双眼睛老是带着夺目自大,而这一刻,倒是满满怨毒。
她忽尔息声,盈盈双眸望伞外清寂雪野,白絮当空,兀自顶风乱舞。
“我就这么一说,若不是信得过你,我就不会叫你这时候进京了。”她柔声道,侧眸看着绿漪,神情暖和:“若这世上只一人得信,那人必是你。至于那笔账目,那也不怨你。我当时候正在和……”
很柔婉的女声,与其面貌并不相衬。
观雪亭早在身后,面前唯有芜阔的一片高山,无花无树。
“夫报酬何如此?”她语声凉透,眼底冰鸷:“明心自问未曾违逆过您,举凡您交代的差事,明心经心极力做好;就有您未曾交代的,明心也替您全面着,不敢有分毫缺漏。”
“……当时候,我正与殿下来往着。”她启唇,呵气成霜,淡白的烟雾,缓慢消逝于漫天琼瑶。
白絮随风,忽一阵扑入裙裾,展转迂回,到最后,毕竟委落于枯叶衰草间,覆去屐痕,只余茫茫四野。
真是个好奴婢。
说话间,又递去一角银,比方才那块大些,亮锃锃地,当作色,不比官银差多少。
她转过身,果见崔玉英领着个穿灰布棉衣、披观音兜的妇人,踏雪而来。
语方落,忽地一阵大风,雪片飞卷,伞面儿上“扑落落”一阵乱响。
见她终究转过来,郭婉心下亦宽,絮絮与她述及旁事,旧主仆互诉别情,正说到感念处,身后忽响起脚步声。
她略转首,遥见珍珠与玛瑙二人,各撑着红布油伞远远跟着,并不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