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程氏再度挥手：“嬷嬷辛苦一趟，快去罢。”
崔嬷嬷向西面指了指，陪笑道：“还是那一名的事儿。”
这叫甚么事儿？
程氏闻言，顿时眉头一松、脚下一缓，面色也好了几分：“我还当如何回事儿呢，原是为着她。”
夏家向风晚楼投银子之事，府里差未几的人都晓得了，这一问也不算高耸。
“啪”地将扇子朝案上一掷，程氏端起茶盏猛喝了口茶，再开言时，到底有了几分怨怼：“不是我说，伯爷也是过分好性儿，瞧在于姨娘生了三丫头的份儿上，特地叮咛我厚葬，我也没驳了去啊？发送的银子足给了二十两呢，够他们一家子整年的嚼用，他们倒还得陇望蜀起来了。”
邢多宝家的眼观鼻、鼻观口，并不接话，只又禀道：“赵婆子说，院子里一干人底子劝不住，二老爷现在也恼了，正四周叫人找绳索给二太太吊颈呢。”
程氏突地抬开端，眉眼俱寒，说话声冷得像浸着冰刀子：“我不想再看到这家人，这也是我兴济伯府最后一次周济他们，嬷嬷可懂我的意义了？”
兴济伯对于姨娘另有几分旧情，若一个闹不好，获咎于家是小，教兴济伯与程氏生了罅隙，却不值当。
崔嬷嬷应下了，想了想，又觑着她的面色道：“夫人，老奴瞧着那库房里堆了好些干货，那东西平素也没人吃它，这气候又热，白霉坏了倒也可惜，夫人看……”
雨已然止歇，烈泼泼的太阳当空照着，屋檐上、石径间，反射出大片水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热气一阵又一阵烘上来，比那蒸笼也不差多少。
程氏摇扇的手一顿，笑意刹时褪尽。
邢多宝家的亲掌着一柄六角团花宫扇，殷勤替程氏扇着风，一旁又有小丫环打伞为程殊荣遮阳，众星捧月般拱卫着这位伯夫人。
崔嬷嬷这才去了，程氏却犹自坐在案边，脑中思忖着风晚楼之事，满心的愁烦，只觉无一事顺利、无一事不恼人，不免更加烦躁不安，仍旧拿起扇子引风，又以帕子拭汗，正欲唤人出去再添个冰鉴，蓦地，门外响起一阵剥啄声。
松云院，恰是郭冲与夏氏的住处。
这于姨娘乃是先夫人作主抬的，生得倒是花容月貌，只可惜，肚子不争气，先夫人毕命那么久，于姨娘也没得个一男半女。
程氏与崔嬷嬷主仆多年，自知其意，沉着脸喝两口茶，方倦怠地一挥手：“罢了，嬷嬷去账房说一声儿，再支三十两银子给他们，凑个整数儿。再奉告他们，于姨娘虽没个子嗣，到底也养下了三丫头，没有功绩、也有苦劳，这五十两银子，便算是我们的一点儿情意。”
这夏氏如何就能不消停一会儿？这一出接着一出，是要累死她这个婆母么？
她的行色倒也未见得镇静，进门后便束手躬身：“启禀夫人，方才松云院儿赵婆子跑来报说，二太太正闹着要吊颈。”
崔嬷嬷恭应了，正要下去，程氏忽又唤她：“嬷嬷且慢。”
程氏笑问：“嬷嬷要说何事？”
邢多宝家紧紧低下脑袋，眼睛盯着脚面儿：“奴婢请夫人的示下。”
邢多宝家的见状，忙号召一众仆人跟上，世人跨出了院门儿。
提及来，此事绝称不上大，但却不好措置，只因当中夹了个兴济伯。
程氏气得脸都绿了，心肝脾肺都跟着一块儿疼。
“吊颈！”程氏怔得一息，旋即“嘭”一声将扇子扣在结案上，怒道：“她今儿这是如何了？如何净出幺蛾子？她就不能诚恳呆着？”
崔嬷嬷肃容屈身：“老奴免得，夫人放心。”
崔嬷嬷一向陪着笑，并不说话。
“去瞧瞧。”强抑下满心讨厌，程氏阴着脸起家，也顾不得换衣裳，抬脚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