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人连背影都消逝不见,蒹葭才谨慎翼翼的凑上前来:“女郎,这申公可比公孙可惧……”
“战阵之上。”屈巫的腔调还是未曾起伏。
“大巫会受上卿相邀,出宫施术。但是巫瞳不成,他一脉世代生于宫中,怕是连宫门都未曾出过。”
这女子怕是来源不凡。
屈巫放下袖摆,微微点头:“有劳大巫。”
那宫人答的漫不经心,楚子苓心头倒是一凛。世代如此?一向哽在胸中的事情,有了答案,倒让她不忍再问下去。
不过既然来了,总要试上试。屈巫淡淡道:“余手臂有旧伤,过段光阴,便要来巫舍寻巫瞳诊治。本日巫瞳不在,烦劳巫医了。”
自那日起, 巫瞳就再未呈现在楚子苓面前。不但如此,连夜间那些声响也消逝不见。小院才有多大?楚子苓都思疑, 巫瞳是不是搬了出去, 不然怎会连一点动静也无?
“每日艾灸一次,旬日可祛风静痛。不过常日还要少沾冷水,如再犯病,还需施艾。”面对这个看起来就文质彬彬的病人,楚子苓并未假借鬼神,直接说出了诊疗体例和重视事项。
看完了诊,收了美人犒赏,楚子苓才缓缓返回住处。寝宫离巫舍不近, 虽已入秋, 也有很多景色可赏。不过看在楚子苓眼里, 不是花草,而是各种药物了。可惜宫中植被老是颠末遴选的,能够入药的并不很多。如有能够,她还是更想找个机遇外出采药。就算楚王不会用她的汤药,其他病患也会,事光临头缺药,可就是大题目了。
公孙黑肱不过是郑国来的质子,又温驯良良,那里比得上这类大国上卿?楚子苓笑道:“那便好好为他治病,说不定也能换来赏识。”
不过这个“室友”的去处,毕竟不是最首要的。在治好随夫人后, 又有后宫姬妾寻她诊治。楚王年老,这两年虽未曾再添子嗣, 入宫的美人却未曾断绝。那些位分不高的,本就请不来大巫, 有个新巫医入宫, 还善治妇人、小儿疾, 岂不是正和她们情意?
雨声仿佛更大了些,另有模糊雷音。正半梦半醒间,只听“嘭”的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阵吼怒北风卷了出去。
申公!听到这称呼,楚子苓立即加快了脚步。现在她也学了很多楚国的知识,晓得所谓的“申公”是甚么意义。楚国在几任雄主的带领下,不但僭越称王,还灭掉了四周很多小国。每下一国,就要杀其国君,使社稷无主,随后去“国”设“县”,并入大楚。
狐疑尽去,这便是个巫医。只要能治好他的伤臂,是巫瞳还是巫苓,又有何辨别?
不过他并未再问,只让从人退了下去。蒹葭端来艾柱,又取过凭几,帮他撑起伤臂,便退到了一旁。或许是被申公的严肃气度吓到,她低头屏气,哪还敢上前帮手,乖的跟鹌鹑也似。
所谓的“申公”,便是申县县尹。因楚王仿周制,自称为“王”,故而县尹也称“公”,职位只在令尹、司马之下,职位极崇,只是并非世袭,更靠近后代的封疆大吏。而申县又是大县,申公受楚王信重,如此大的官,就算楚子苓也不敢让他久等。
如此沉默的又走了半晌,劈面仓猝忙赶来个宫人:“大巫,申公道等在巫舍,还请速速前去。”
这也是楚子苓来到这个天下后,见到的最像当代“士大夫”的人。不过申公并不是士大夫,他是楚国上卿,是真正位于顶点的那一小撮权贵。
青烟袅袅,艾香扑鼻,屈巫有些惊奇的看着正在施艾的女子。这可不像平常艾法,而是让艾条悬在半空,固然有些灼感,但只是皮肤微红,没有半点烫伤的迹象。而那艾条轻转,带来缓缓热意,也让本来难耐的疼痛垂垂减缓,变得温馨。光滑无茧的素手,悄悄扶在臂上,只看她的样貌身形,到不像个巫医,更像养在深闺的娇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