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要一扇小窗开在床边的墙壁上,被木栅格开的光芒阴沉难懂,照着床上的人。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脸庞沾了污泥,头发湿粘在双颊,气味迟缓,一动不动地躺着,肤色惨白衰弱。
春雨潮湿,木头收缩,木门的户枢生涩,俞眉远站在门前推了两下没能推开,倒沾了两手湿苔。她搓搓掌,还待再试,身后少年俄然一脚踢在门上。
“小丫头,你叫甚么名字?”他手掌抓握几下,掌上绢帕丝滑,熨帖入心。女子之物他本不喜,可说来也怪,这绢帕却叫人遍体生暖。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死在酒宴冰冷的刀刃下?
“别逞强,逞强久了,就没人晓得你的疼。”俞眉远低头,拿绢帕在他伤口四周谨慎擦拭,“本身的身材本身要爱惜,如果连你本身都不肯珍惜,另有谁会替你珍惜?”
不是“眉如远山”的“远”,是“激箭流星远”的“远”。
被堵得语塞,他也不恼,恶感觉更风趣了。
“普静斋是尼姑庵,满是女人,不去不去。”少年立即反对。
“山上只要普静斋。”俞眉远目光掠过他背着的人。
“好了。”俞眉远用绢帕包了他的伤口,在他掌中打了精美的小结,这才收回击。
俞眉远就站在床畔,眼角已觑到他伸来的手,内心一惊,人跟着敏捷地朝前面一闪,那人的手堪堪掠过她的袖摆。
她探听过那绣品的来源,那绣品以天下无双的隐针法所绣,而这隐针法向来又是宫中尚衣局老绣娘的秘传之技,宫外无人会用,因此这隐针绣品只在宫中与京里达官权贵间传播。就连国公府那样显赫的人家,无不以具有一幅隐针绣品为荣的。
俞眉远站在屋子中心,就着屋中暗沉的光芒望向床上。
此人看着年纪不大,倒是个练家子!
“女人!”青娆闻言当了真,面露怯色,人却还是往俞眉远身前一挡。
俞眉远藏在小霍身后,头从他身侧探出,望着床上的人。
霍……天子之姓。
那手小小白白,五指像小段的糖冬瓜,玉润清甜,手腕似泡过的小嫩姜,水灵灵的,腕上还箍着只长命百岁纹样的银镯子,镯口捏得紧,镯子有些压肉,便显得她的手腕愈发软糯敬爱。
“劳烦,带路。”他点头,将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
“阿……远……”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此时正侧身半起,伸脱手朝俞眉远的衣袖抓去。
她只仓促扫了几眼,便将重视又转到面前少年身上。
她被他的言语震惊,又见他年纪尚小,言谈举止却少大哥成,像极了当年的本身,一时心软,和顺以待,幸亏绢帕浅显,没有任何刺绣,也没记在册子上,加上她年幼,丢了也不怕有人拿它作文章。
小霍瞪眼,“哥哥”两字被她吃掉了?
再加上重活一世,俞眉远也不在乎这些了。
俞眉远转过身,扶了青娆的手,往回走去。
少年听得怔然,低头看去时,只看到小女娃低垂的脑,满头的黑发都扎成两个团子,颊边落下的发丝卷翘,有些奸刁。
俞眉远眸子转转,道:“哦,小霍。”
“没事。”俞眉远不觉得意地拍净手掌,安抚了青娆一声,也进了屋里。
屋里潮湿,光芒暗沉,墙角生了一丛菇子。
“砰。”少年三步并两步冲到床边,将背上的人卤莽地扔到床上。
细心想了想,他忽又豁然笑了:“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这个少年的来源……莫非与皇家有关?
“阿远。”床上的人反复一遍俞眉远的乳名,目光紧紧凝在她身上,并不睬会小霍。
染了血的眼眸,带着痛苦的茫然,在看到她的时候又垂垂明朗,叫她瞧出那瞳眸里氤氲而上的欣喜与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