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本来就是个脑筋活络的。好歹写了这么多年小说,脱手才气不敢夸耀,主张倒是信手拈来,眼下再加上个只会脱手不会动脑的武大,可谓绝配。
一聊起陈年八卦,王婆那双眼睛里熠熠发光:“上个月请了庙里的姑子求签问卜,说刘娘子肚子里这个,铁定是小厮,说不定还是双胎。一家人欢乐得甚么似的,就阿谁小妮子不识相,哭了半夜,我这边都闻声了。你说说,给她添两个弟弟,有甚么可哭闹的?这不是用心给她爹娘唱霉戏么?就如许,这丫头能招她爹喜好?前些日子王大户家里要买两个弹唱丫头,放出话来,他家半子还问了两句代价呢,让刘娘子大着肚子赶过来,哭着闹着赶回家去,才罢休!”
至于那通缉令,“都是字,也没有画我兄弟的像,谁晓得你是不是唬我!”
王婆也跟着号召。被送炊饼的不止她一个,内心就安然多了,立在潘小园身后跟着招手,仿佛半个仆人。
说着说着,俄然看到门外有个小脸儿一闪,正往内里张呢。
武大哪敢有半点贰言。次日午后,六斗雪花面就用毛驴拉到了家。武大回到家,忙不迭地跑到厨房,细细研讨起这雪花面来。
……
武大还没看清内里是甚么,鼻子就已经奉告他了。好醇好香的面食,白花花的挤在盒子内里,那清楚是六七个雪花细面糖饼,上面撒着果脯芝麻,还微微的热呢。中间的油纸包里,竟然还包着几大块多年未见的肉。武大不争气,口水一下子就涌到嘴角了,差点流出来。
武二笑道:“大哥你放心,这钱来路洁净,武二没做负苦衷。”
这时候隔壁声唤,大声叫贞姐回家。女孩儿神采一白,还没等潘小园出言挽留,回身就跑,出门时还不忘转头,小声说:“感谢六姨!”
第二天有人奉告他,武松是和人争斗,闹出性命,这才跑路了,不信大郎你看,县衙门口贴着他的通缉令哩!
潘小园冷静无言,想批评两句,又感觉无从下口。俄然又想到,畴昔的潘弓足,恐怕就是一个被人嫌弃的贞姐吧。排行老六,家里养不起这张用饭的嘴,这才被卖到大户人家里做丫环。也难怪,水浒原著中她的故事里,向来没见提起过她的父母家庭。
可手里还抹着阿谁茶盏,仿佛永久也擦不洁净,自律自发地宾至如归,一屁股坐下。
门关上,听得隔壁门砰的一声响。然后就是刘家半子大声叱骂,仿佛还把贞姐手里剩下的炊饼一把夺走了。贞姐哇哇的哭。
人家不请自来,潘小园也只好从速把王婆迎出去。她手里还拿着个茶盏在擦呢,一双斜肮脏三角眼左顾右盼,一下子瞄到了角落里的布口袋。扎紧的袋口里,模糊约约沾着她过年才气瞥见的、白生生的雪花面粉。
那天他弟弟仿佛格外镇静,吃完了东西,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字。
但是不知哪一天――武大记性不好,早忘了――收摊回家以后,就被兄弟奥秘兮兮地拉到房间角落。他珍而重之地捧出个小纸盒子,翻开来,“大哥,这个给你。”
王婆明显对这类事司空见惯,唏嘘了两句,总结陈词:“谁让她娘生不出个小厮呢!”
潘小园拣了两个大的,帕子包好了,递畴昔,笑道:“乳母拿归去,随便吃吃。”
武大不信:“我兄弟是本分人,才不会犯法!”
贞姐眼圈一红:“外公在床上抱病,管不得。”
潘小园大怒道:“你娘怀几个月了,还让她做饭!你外公呢?如何就让你爹爹如何作践你娘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