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早回京的,御前答对半日,回到家天气还不晚,祖父、伯父都不在家,堂兄们天然管不得他这个正四品朝廷要员,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套车拜别。
何故寄情义?
宋家兄弟赶紧换见客的衣裳,命人安排茶点、烧鱼烧肉、去酒楼买现成的熟菜,安排晚餐给他拂尘。看门的家人不待主家叮咛就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缰绳,牵马的牵马,赶车的赶车,引着车夫将那车礼品送到后院。
宋时满身汗毛都要给他激起来了,连声道:“不对,不是,我没这么想,我当时想的是‘何故寄交谊,游标一卡尺’……”
宋时倔强地摇着头,桓凌却自顾自地:“我晓得师弟以尺寄情,是取魏武主簿繁钦的《定情诗》之意。‘我出东门游,相逢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
他默祝好久,归去清算了从边关带来的皮张、胡麻油、风羊肉、干黄花菜、甜杏仁、京杏干、新小米、药材、烧酒……把该留给家里的留下,又挑好的用小篓干清干净地装着,叫人套了马车带到宋家。
趁便祝告父母,他已经和师弟两情相投,望父母保佑他们两人早成绩功德。
他带来的家人去叫门,立即便有人应了,翻开门见是他在顿时,便一叠声叫起来:“桓三爷总算返来了,我们老爷、太太、三位爷们都一向惦记取您呢!”
他到宋时那小院时,恰是下午该散值的时候,院门却紧闭着,里头不闻人声,不似平常总有人在门房盯着,随时筹办待客的亲热模样。他在边关收不到宋时的信,只要个鸳鸯尺作鹊桥,但临走之前就晓得他们要搬场,见现在大门紧闭,第一反应便是他们已搬走了。
他有密折专奏之权, 与京中传信专走急递铺, 返来时行动又迅捷, 马尚书又还未曾复职, 动静比平常慢些, 在京中才收到动静没两天, 还来不及高低活动救人,马诚等人便已投入大牢待审。
外院人被他支走了,里头还没人迎上来,他就公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念起了情诗。
两家已然闹到这境地,他总要提早给女儿知会一声,以免桓家的事传进宫里,桓氏闹起来,有伤周王的脸面。实在不可,这王妃不要也罢,归正她嫁入宫也没多久,腹中没有皇室骨肉,便仳离也不费事。
果不其然,多敲了一阵,便有留守的家人仓促赶过来开门,奉告他夫人与奶奶、小爷、女人们进京了,一家人都住在西涯,这两天连宋时散值后都不在这边住了。
但在他侧过脸去的顷刻,那人脸上的孔殷和等候便强行收敛起来,紧抿双唇,还是以那般疾风骤雨似的速率奔到门前,勒住马后却只描述平高山施了一礼,叫出一声埋没着几分“近乡情怯”之意的、微带颤音的“师兄”。
可惜了。
桓凌摸了摸袖中的礼单和金尺,正欲进院,却听背后一片马蹄声,短促如乱鼓声踏地,在长街另一头响起。
桓凌微微点头:今晚他捅破了马家的天,祖父回到家也只要骂他的,还道贺甚么?唯有在宋家才不管帐较那些人的背景,只因他为国度、朝廷做些有效的事而道贺。
而此时桓凌却既不在宫里,也不在家里,而是到了宋家。
提及来他们两家也曾诚恳结好,桓家女又嫁了他外孙周王,他本不该将这件大事捅出来。但是桓凌先不念亲戚之情,上书掀了兵部的桌子,又到边关抓查了他家的后辈弟子,也就别怪贰心狠在后了。
桓凌喜上眉梢,摸出一块银子打赏了那家人,叫人套上车往西涯而去。不一时到得西涯他亲身看过的宅院,公然见那边外墙已装点一新,重新换了一个快意垂花门,雕五福捧寿的门头,墙面粉得乌黑、大门漆得通红,一双光闪闪的熟铜环垂在门前,是个畅旺官人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