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大人不考他们,却要考宋时,握着宋大人的手问:“公子宋时安在?本官是特特为了他的讲学大会和新书来的,他如何倒躲到背面去了?”
现在叫提学大人点了名,他也就拂了拂袖裳,安闲地自人后走出来。
夺魁的那队懦夫胸膛暴露,身上扎着红花彩带,到宋县令面前请赏。宋县令便温言嘉勉一番,给他们一托盘四十两银子,又赐本地特产象洞酒浸的菖蒲酒三坛。
水里争得越来越紧,岸上喊得越来越高,墨客们也端不住架子,摇着袖子高呼加油,将手上辟邪的红线、腰上的五毒扔向水中。
不会,因为端五正日……是揭幕式。
蒲月初三,宋知县便领着一排穿着合制、行事端方的儒生在县东长亭迎候提学――人数竟比黄巡按查主持打击本地豪强、咔哧咔哧削去一片生员头巾之前还多很多。
方提学当日亲身签发的剥除头巾文书,写完还算计了一下他那边剩下的生员人数,现在见着这乌泱乌泱一片头巾, 头巾下大半年青的脸,竟不大敢认这是武平县了!
一句话说得满场氛围都轻松了几分。那些待考的本县考生,刚考了三四等,见着提学就腿软的外县考生,都松了口气,敢把脸抬起来了。
桓凌前脚刚到武平, 方提学的谕单后脚就递到了县衙,要衙门高低于蒲月初三到城外迎候。宋县令接着票据忙忙就去找儿子, 也顾不得桓凌就在中间, 模糊冲动地问他:“方大人要来武平!时官儿你说,是不是为了你这大会来的?客岁方大人但是叫生员到府中吊考, 没有亲到各县测验的!”
也有几位风骚名流感慨无伎乐扫兴,酒吃得有些寡淡,但那位做过湖州知州的王老先生却主动站出来为宋县令的儿子撑腰:“山川间自有乐处,何必伎乐歌舞?那些狡童美婢,但合在高堂大屋、金装玉饰之地出入,若在这王摩诘诗画般的田间歌舞,反而要将此地朴素的农家清景染上俗艳气。”
毕竟还是那艘蓝旗船赢了,红旗船与它前后脚到了起点,再背面的白旗船便与他们差了小半个船身,远输与这两队。
县里预备下数条彩舟,由善水性的渔民们分红数组,一人胸披红花站在船头擂鼓,海员们在背面运浆荡舟,在金鼓声与岸上围观者的号令声中力图第一。
――不,我不怕虫,只是讨厌罢了。
来插手大会的佳宾们站在溪堤上同观竞渡,也有投上天呼喊喝采的,也有往船上扔荷包的,也有自矜身份,倚在堤边嫩柳上闲看的……因客岁新修河堤,堤上栽植了连片桃李、香樟、柏树。现在固然是刚栽下不久,树不甚高大,但小小的树冠已洒落一片树荫,倚在树下又阴凉又能挡住垂垂炽烈的阳光,看竞龙舟也看得痛快。
两人也没说几句话,仿佛就在倾刻之间,竞渡成果竟见了分晓――
他也不管宋时的职业病发作起来如何操心,硬把他拉下一株香樟树下,从腰间解下个水囊,叫他喝口水,倚着树歇会儿。
方提学刚看桓凌那身青袍出挑,这会儿又觉着宋时这身白衣萧洒,两人站到一处比着,也是难分轩轾――倒是把四周浩繁着意把扮的学子都衬得浑身村气。
“这诗文倒不是不准作,而是不必现在就比。你们且先各自记下,等讲学结束后,本官再拣好的叫宋子期用他那新印法刻印成书,比题在那知名溪石上却强很多了。”
龙舟垂垂划向溪尾,一支船头竖着蓝镶红边三角旗的船已从众船中超出了半个船身。岸上呼喝的声音更响,有盼着他们早得胜的,也有盼着前面的船追上来的。
宋县令既在,那他儿子……诶,他身边阿谁一样穿青色补服的少年官员又是谁?方提学不由撩起帘仔细看了几眼,更加觉着那人身形高挑,风韵神仪皆压过身边身后的士人。领着世人迎向他的车驾时,神情也是恭敬端整,再衬着一身青色鹭鸶补服,正如岩下孤松,萧萧肃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