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沿着船埠火线的斜坡往上行了一段,穿过一道拱门,火线又是看不到绝顶的台阶。杨无端稍稍立足,抬首望去,梧州城门如同南天门普通高悬头顶,斑斑绿痕的门路上爬满了负担重物的夫役,远眺着像是装点在青苔间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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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顺着他所指看去,不远处两名大汉担着一样东西健步如飞地走过。再看那东西,越看越像一把浅显的竹椅,只是扶手两边用长竿穿起来便利扛在肩上。不幸那颤巍巍地坐在椅子里的客人,连个抓握的处所都没有,脸青唇白地靠着椅背,十指紧扣住坐位边沿,椅子每一下狠恶摇摆,他都要吓得惊声尖叫。
历行倾销滑竿不胜利,有点绝望地咂了咂嘴,将绑着轻飘飘行李的扁担往肩后推了推,瓮声瓮气隧道:“那就走路吧,别看台阶多,走起来也快着哩,我包你们酉时前能进城门。”
康桥看了一会儿,冷静地把小脑袋转返来,伸出一根手指勾住杨无端的袖子,小声道:“徒弟,我不要坐阿谁。”
杨无端温馨地听着两人扳谈,她一向感觉端朝的官话提高率很高,或者说南北差别不大,信阳人与北郢人说的方言除了少数用词和口音,并没有太大的分歧。没想到梧州方言要庞大很多,发音既快速又简练,利落地像白刀子切开了红西瓜。她细细地品着,倒有点像后代的广东口语。
李四也点了点头,慎重其事隧道:“杨公子,您也别坐。”
康桥猎奇地跟他扳话了一阵子,逗得他直笑,笑声像是由胸腔内震惊收回,还带着嗡嗡的反响。
红色的羽毛。
“历行”,遍行的意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杨无端浅笑,那秀才公然是个妙人。
历行四周张了张,伸出葵扇样的大手一指:“看,就是阿谁!”
“哎呀,这位公子,”那夫役历行觉得她走不动了,拍着大腿道:“你刚才如何不叫个滑竿?”
那么你呢?耳边俄然有个声音问她,你本来应当亲目睹证一个更广漠的天下,你又为甚么挑选了深陷泥塘?
“滑竿?”康桥立时勾着小脑袋凑过来,兴味盎然地问,“那是甚么?”
那夫役约莫三十来岁,满脸风霜侵袭的皱纹,但腰杆仍然挺得笔挺,个子虽不高,肩膀却丰富宽广,两条手臂上的肌肉隔着褴褛的夹袍都清楚可见。
梧州城并没有北郢那样各处可寻的出租马车,三人在船埠雇了一个夫役,说是担行李,实在杨无端偷跑的时候完整轻装,以是实在是拿他当作领导。
“徒弟,”康桥在背后叫着,尖脆的童音隔动手掌传进她耳里,听着有点点变形,像是潜伏水底。“李侍卫有话要跟你说。”
淡红色的落日半悬在西天,下方不远处便是宽广的江面,因为邻近入海口,几近看不到海潮涌动,安静得就像是海。那场与季候不符的雨雪早就停了,但船埠上歇靠的船身上还是薄薄地洒了一层似盐似糖的白霜。由高处往下俯视,矶石驳岸,全部船埠的形状仿佛一片羽毛。
她边走边四下张望,梧州空中繁华远胜信阳,商贸之发财由船埠便能窥测一二。
“杨公子,您筹算如许就进城去?”李四很有几分锦衣卫的行事风格,打扮得越不起眼越好,身上穿戴灰仆仆的两截短襟,腰间还扎了条麻绳,如何看都像船埠上扛大包的夫役。以是他明显和杨无端二人同业,其他客人却想当然地把他当作了船上的长工。
酉时啊,他不说杨无端还没重视,已经靠近红日西沉的时分。她被康桥拉着爬了数十级台阶,停下安息半晌,回顾望向船埠。
这一眼望去,她俄然明白为甚么这个船埠名唤“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