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把大半个身子都探进空荡荡的米缸，抻着胳膊捞了好久。他摊开手，谢小蛮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吧唧一声，几颗稀稀拉拉的米粒从小男孩还带着婴儿肥的手掌内心掉了下来。
顾家的女仆人杜桐娘病了大半个月，买药的活计就包在了谢小蛮的身上。这也是无可何如之举，顾昭年幼，每日里要做饭、熬药、照顾病人，私塾的功课也一日不能落下。幸亏同福巷的街坊邻居都是刻薄人，除了借米，见顾昭小孩子家家的做饭辛苦，偶然候还会送些糕饼过来。便是杜桐娘那一日俄然晕倒，也是对门的小伉俪去请的大夫。
这已经是顾家这个月第三次开口向街坊借米，家里独一的成年劳力还病倒在床上，一个年仅六岁连走路都另有点磕绊的孩童，一只口不能言抓老鼠还不太利索的胖猫，加上一间四周漏风的小小院落，同福巷里这小我丁寥落的三口之家，谢小蛮想来想去，只要一个字能简练概括――
吃完了饭，顾昭要去私塾，谢小蛮闲在院子里无事，也跟着他出了门。
“药钱我收好了，药你好好带归去。”伴计扬了扬手里的铜板，想伸手去摸摸谢小蛮，果不其然被避开了。
就像和济堂老板说的那样，猫和狗是不一样的。他们对人不算密切，老是远远地趴在树上打盹，或者蹲在屋顶上晒太阳。谢小蛮做了一年的猫，骨子里仿佛也被感化了这些“猫性”。她走了一段路，正游移要不要跳到屋顶上去，突听身后传来一个放肆的声音――
当时候谢小蛮没甚么活下去的意志，但耐不住这多管闲事的小屁孩绕着她忙前忙后，辛辛苦苦养了她一年，谢小蛮从一开端的心灰意冷到厥后的随遇而安，想着大不了做只猫活个一二十年，届时再死也不迟。
顾昭摸出三个铜板，想了想，又摸出了两个递到谢小蛮面前，摊开的手掌里放着五枚色彩暗淡的圆形货币，也不知颠末端多少双陌生的手。谢小蛮弹了弹尾巴，按理说猫的眼睛里应当是看不出甚么情感的，但顾昭就是晓得她在嫌弃。
不能再如许下去了，家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杜桐娘说是染了风寒，但总也不见好。买药要钱，用饭也要钱，之前杜桐娘没抱病的时候，还能卖卖绣活，给大户人家浆洗衣服补助家用。按现在这个坐吃山空的架式，怕是她病还没好，顾家三口就得饿死。
她就这么揣摩着，连用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顾昭把将近埋到碗里的猫脑袋给提溜起来，拿布巾擦洁净髯毛上的汤渍：“馒头，你如何了？”
“馒头可聪明着呢，”小伴计想了想，“这个月……好有一二十次了吧，都是馒头来抓的药。”
但是渐渐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喂给灰猫的食品里，油荤越来越少。固然顾昭还是会在用饭的时候不谨慎“漏”下一块肉，但谢小蛮的腰身开端日渐肥胖，一心想减肥的她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谢小蛮当然没体例答复他，顾昭也没感觉本身和一只猫说话有甚么奇特，耐烦地把灰猫胖胖的身材抱在怀里：“在想桐姨的病？你出门的时候，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正在好转，别担忧。”他戳了戳猫咪的脸，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脸上的笑容却和顺又慎重。
“喵~”谢小蛮不满地冲他龇牙，毛尾巴一甩，窜上半掩的窗台，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前面那只肥猫，你给我站住！”
灰猫从喉咙里收回几声咕噜，尾巴一甩，就消逝在了和济堂的门外。
“晓得你爱洁净，桐姨都洗过了。”男孩的眼里漏出一点笑意，伸手摸了摸灰猫的脑袋。
未几一会儿，谢小蛮就回了家。顾昭解了她脖子上挂着的纸包，按例是生火、净手、煎药，他年纪小，吃力地拉着风箱手柄往灶膛里推，两排米牙紧紧咬着，一张白嫩小脸上尽是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