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不乏秉笔挺书，刚正不阿之辈，亦不缺屈节媚上，恭维阿谀之徒。太史令自以做不到后者那般曲辞奉承，可他有家小，也确切不敢如前者那样置存亡于度外，只能在中间，扭捏不定地活着。
多说无益，他摆了摆手，表示窦回不必再扶，渐渐地一步步走远了。
天子又合上了眼，让本身去想赐婚以后的事。婚礼该预备起来了，另有他多年来替七娘攒下的嫁奁，也该派人去盘点。卫秀那边是要另辟府邸，还是搬回卫府，都需有个章程。
过得一盏茶的工夫，圣旨拟好了。中书舍人双手呈了上来，天子展开眼，挥了动手，令他念来。听过一遍，见并无不对，便道：“颁下去吧。”
濮阳心中俱是欢乐，自是笑着答允。
卫秀抬手抚上她的肩：“殿下辛苦。”
濮阳算着该当就是这两天了，但当圣旨真的颁下，她还是喜不自胜。
卫秀是没有家的感受的，幼时罹难后，常换居处，少有定居之处，厥后到了邙山，也是因其邻近京师，便于她安排安插。
一个朝代的末两年，老是混乱暗中。为敛权而行卑鄙之事，更是屡出不穷。
底下奉上玉玺来，加了玺，舍人便捧着圣旨，出宫颁诏去了。
颁诏的大臣，慎重宣读完圣旨，便是满面忧色地贺公主大喜。他看到在旁的卫秀，与她拱手道：“下回再见先生，便要称先生为驸马了。”说着，又笑与濮阳道，“到时，还望殿下不吝一杯喜酒，也让臣沾沾喜气。”
太史令看看窦回，反握住他的手，像是俄然来了勇气，忍不住道：“烦请中涓回禀圣上……”说到此，他又停了下来，神采再度寂灭，他摇了点头：“罢了。”
窦回忙躬身回道：“归去了，太史已体味陛下圣意。”
太史令已是须发皆白之龄，天然也是晓得一些内幕的。听完窦回传话，他先是心惊，时过境迁，竟忘了这忌讳，随即面色发白，晓得这两张文稿是要不回了。
濮阳微微脸红，到卫秀身边坐下，轻声道：“先生笑甚么？”
天子更加感觉讨厌，可他连个宣泄之法都没有。
待那大臣走后，濮阳方满目含笑地望向卫秀，见卫秀已敛去应对外人时的笑意，眼中带着一抹怔然，她这才想起，她还未与先生说过与陛下打赌赐婚的事。
窦回面庞安静，待到看不到太史令身影了，方一甩袖，又转回殿内。
不知从何时起，濮阳便摸透了她的起居风俗，冷静地照顾着她。卫秀虽未曾说过甚么，但是一边打动于殿下和顺全面，一边也欣然，如果她也能与凡人普通行走，便无需殿下如此劳累，更能一样体贴肠照顾殿下。
这些带着火光血光的画面像是发了疯似的涌现在天子脑海中。他感觉心底发虚，浑身发冷。他终究明白，这并不是令人将那烧了文稿的火盆搬下去，便可眼不见为净的，也不是喜庆之事能袒护遣散的。
濮阳游移着道：“先生……”
正旦将近，府中各处都显出热烈之景。殿中家什，皆换过一轮，抬眼望去，焕然一新。
濮阳推她到了里间，知她害怕酷寒，便从暖殿的卧榻上取了小毯来盖在卫秀的腿上。
但是，仲大将军一事倒是个例外，天子极其讨厌有人提起当年那场乱事，每有大臣言中带上大将军旧事，天子必神采阴暗。在朝大臣哪个不是人精，光阴一久便看出了些端倪，也决计不去提了。垂垂的，当年的事竟像是被人全然忘怀了普通，如濮阳如许的小辈，更是半点风声都未曾听闻过。
张云子的画传播下来的未几，这一幅算是此中珍品了，可贵那位大臣也肯割爱。卫秀对书画一类并没太多爱好，但是濮阳喜好，她便也陪着她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