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秀已到门前,濮阳发急起来,她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忙往前跌出两步:“你可会记得我?”
“至于我。”卫秀垂眸看着面前那一方几案,悄悄笑了笑,“陛下若信得过我,不如放我走,我将重归山林,余生不问世事。陛下信不过我,也可囚我,我在陛动手中,也只要任凭陛下措置。”
卫秀披了一件鹤氅,坐于廊下,仆人在庭中扫雪。
她偶尔读誊写字,偶尔焚香烹茗,气候好时,也会往林中略坐,取一管竹箫,置于唇畔,奏出动听的箫声。
濮阳寻了一晴日,去往含光殿,将这些都收了起来。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天下大定,民气趋安,汉王滕王也无其兄根底,掀不刮风波。我若再一意孤行,也不过罔送性命罢了。我已不固执于复仇。”
她手中已握有筹马,不激进,也不后退。卫秀看着她,目光上移,看到她发下款式精美的凤钗。
卫秀并未走远,她就在邙山,仍居住在那草庐中。
在这座府邸时,阿秀对她太好,她细心,和顺,体贴,濮阳再如何回想,都寻不出一丝她的坏。因而,她只能更加沉沦与过往,只能在卫秀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一每天,加深对她的驰念。
这座宫殿,她少年时住了十数年,而卫秀在此不过三月,可这短短三月,却深深雕刻在濮阳心上。
比含光殿更让她难以踏足的,是昔日的公主府。
不过三月,她便很有天子的模样了。才一脱手,就扣住了她的脉门,让她唯有服从罢了。杯中的茶像是凉了,暖不到她的身上,卫秀便放下了。
卫秀从不由她靠近,也不与她多言,只是做本身的事。
这一整日,她统共钓上三尾鱼来,倒是能让她晚膳裹腹了。
如许的日子,极是舒畅,既无烦恼也无忧愁。
天下总还是朝廷做主,朝廷又在濮阳手里。卫秀晓得,本身是无路可走,她说罢,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放到身前案上:“这些人里,少数是仲氏旧部,多数是我厥后收的。都在上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能捉他们一次,就能捉他们两次,有这项目,能够让你放心?”
天子俄然下诏,称皇夫突发旧疾,需出京静养。
如许的日子,也极古板,既无但愿又无新意。
阿叶偶然会感觉无趣,想下山去看看,但卫秀却像从不知清冷为何物,每日做着类似的事,看着类似的景。
这是一个初冬,寒意渐浓,冷风瑟瑟。整座皇宫都在阴沉的氛围之下。
草庐很快就空了。
卫秀仰了抬头,过了半晌,方道:“缘尽于此,不如相忘。”
但阿叶却感觉,郎君暖和的笑意下,已是老气沉沉,她在山中,不过是在等一个闭幕。
她身子不好,但那双乌黑的眸子老是敞亮的,笑意老是温雅的,就连卧病在床,面色枯黄之时,也能让人感到她身上那股向生的意志。但是面前,她的眼眸暗淡了,她的笑意像是蒙上了阴翳。
这也是没体例的事。濮阳看破,又看不透。她知卫秀不会对她动心,可她感觉,她这辈子,是放下她的。
濮阳悄悄地看了那鱼好久,又弯身,将它们都放归池中。
早前令阿蓉买地,便是为安设旧属。这时倒派上用处了。
濮阳取过了纸笺,并未摊开来看,直领受入袖中。
他们已不必跟随她了,留在此处,也不过孤寂半生,不如拜别。那处毗邻仲氏族人,他们去也好相互照顾。严焕等人忠于旧主,眼看复仇有望,天然宁肯搀扶族人。仲氏一贯人才辈出,也许数十年后又可昌隆,也未可知。
卫秀像是有些不测,没想到她肯如此利落地放人。
卫秀体弱,是京中人尽皆知的,去岁她一场大病,凶恶至极,几乎挺不过来,全赖还是公主的陛下衣不解带地日夜顾问,才得以病愈。此事世人都还记得。此番说她突发旧疾,倒也无人质疑。唯有卫太师,很担忧皇夫出京以后,卫氏恩宠受辍,连连上表,问中宫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