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才不事出产,何家娘子放手西归前叮嘱丈夫,道:郎君是个读书人,操心不来柴米油盐酱醋茶诸事,家中恒产皆已变卖,妾去后,郎君何故为继?妾私行作主典卖家中传给长媳的金饰钗环,买了二横街的一处商店,郎君也不必操心运营,只租赁出去,得的银钱俭省些应足以对付一年花用。郎君牢记,哪怕再不趁手,也不成将此变卖。
沈拓慎重道:“婿为半子,必视若父善待之。”
何斗金道:“只这点便比赖老屠的小娘子强出几座山去。”
渔船收篙顺次停在石马桥边的划子埠上,酒楼采购、大户管事寻着熟悉的渔船采办活鱼鲜虾,打了赤膊的渔人捞鱼、穿绳、过秤忙得热火朝天。
沈拓退亲之事不过几日,一时倒有点不美意义,只得沉默不语。
桃溪县敷裕而斑斓,青石铺路,绿树成荫,商店食肆鳞次栉比。每逢3、九之期的阛阓更是热烈不凡,空位桥头摆满了四周村镇过来的农户小贩。
妾身将去,惟愿郎君身材安康,而后鬼域人间,阴阳两相隔,相见也只半夜梦中。
天光普一大亮,镇上商店便连续开门谋生,各色吃食小店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炊饼、蒸糕、肉饼、捞饭、素面、酸汤……热气腾腾,香味缭绕;那边打铁的、卖香烛纸钱的、卖布匹的、卖杯盏茶碟的;这边医馆药铺,书肆酒行,胭脂金饰;又有驴市牙行,夫役脚力。
沈拓此时也不矫情,想了想道:“大哥你也知我家中景象,父丧母嫁,我又只是一个衙役,下九流的行当,何家虽落魄,到底书香门弟,小弟怕是入不得何老秀才的眼。”
只是,沈计心知失了这门婚事,阿兄再说一门好亲倒是难上加难……
何斗金也道:“赖老屠能养出甚么好的来?他那婆娘更是石头里也要榨出二两油。大郎便算不得豪杰豪杰,也是堂堂八尺男儿,受这等娘们威胁,端的把弟弟分出去,在桃溪另有甚么脸面可言?不说别个,小弟第一个便不与往为。”
何秀才原也有生子,二子一女,俱没有养下来,生三子时何家娘子春秋也大了,身材又不好,孩子没生下来,本身也放手西去。何秀才心灰意懒,只道射中如此,葬了妻儿后也不续娶,待得老娘归了天,真是天高地阔仅此一身,只浑浑噩噩渡日。
石马桥边一家食肆卖得好汤饼,一早便是门客满门,店小二忙得前脚打了后脚,恰好店老板不说搭把手,还与门客在二楼临窗位置上坐下扯起闲篇来。
卢继拾起筷子兜得兜脑得便敲向陈据:“陈大狗,你还要不要与我讨酒水喝?要不要闲钱的?再多言,撵你街上晒你的狗尾巴去。”
“胡说,测字看相算命自有奥妙,怎说是行骗?”卢继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你去探听探听,桃溪相师!中,我算不得第一,也论获得第二。”
十多年前遽州大涝,沃野成海,屋倒树倾,一夜之间不知毁了多少良田,死了多少人。有很多流民流入桃溪,此中一户人家,百口九口,灾中去其五,途中去其二,到得桃溪只剩一个三四岁的毛孩子和一个不良于行奄奄一息的老父,没得几日,老父也去了。
别看何小娘子内疚沉默,见小我更是低眉垂首,半个字都不肯多言,心中却极有主张。她不肯抛父嫁人,扔下老父孤伶伶一人无人奉侍,故意招婿上门。只是这上门半子又有几个是好的,何秀才相看了几个,不是好吃懒做,就是身有残破,哪肯点头应允。便又与何小娘仔细细分辩,夫君难觅,毕生大事不成草率草率。何小娘子最后只得道,便是不招婿,也要嫁个接了何秀才家去养老送终的,不然,她宁肯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