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在一个月前,她那牙口如何嗑得动瓜子?只能嚼些软烂的东西罢了。
但见她奋力扯下对方一把长发,哭得如梨花带雨:“吴美人有话好好讲,何必欺我来哉?”
现在,她二人打得更加难明难分,顾红药聚精会神地看着,眼都不带眨一下。
如此一想,红药嗑瓜子更加带劲了。
那绿衣美人梁嫣,三年后便会晋位康嫔,非常风景了一阵子,在建昭末年的大齐后宫,也算是小我物。
按照她多年来跟恶妻打斗,以及看恶妻打斗的经历,她一眼便瞧出,那吴美人就是个花架子,看着张牙舞爪地,倒是远不及梁嫣耍阴招、下狠手来得短长。
红衣心下腹诽,面上的笑容却安雅,眉眼亦温静,瞧来安闲淡然,很有几分大宫女的气度。
先帝即位最后,朝中外戚横行、政局混乱,先帝颇破钞了几年工夫,方将这股势头压抑住。
只宫中端方森严,蚕豆、黄豆、鱼、羊之类易胀气、味腥膻之物,仆人皆不成食,以免当差时冲撞了主子。
重生最后的那几日,她便特别地馋炒蚕豆,馋得做梦都在吃。
年青真好。
吴美人两番着了道儿,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便扑了上去,二人顿时扭作一团,直弄得灰尘飞扬,也不知谁的绣鞋“咻”地飞过门槛,掉在地上滚了几滚,那鞋上精美的白牡丹绣花,顿时变得灰头土脸地。
她渐渐地嗑着瓜子,脑中想的倒是,不知何时才气吃得上炒蚕豆?
提及来,大齐后宫端方虽严,却也有那么一两个“法外之地”,金海桥便是其一,而以金海桥为中间的周遭数里,更有一个清脆的外号,叫做“三不管”。
“喀”,一声脆响,薄薄的瓜子皮等闲分作两半,饱满的瓜子仁落上舌尖,满口余香。
顾红药眉头跳了跳。
红衣怔了怔,旋即含笑着婉拒:“我这几日上火,就不吃了。”
难怪宿世寂寂知名,却本来有勇无谋,想是没混出头。
见她不肯吃,红棉不觉得然地“嘁”了一声,又转向红药:“你吃么?”
别的,住在这里的嫔妃,亦皆是些位份较低的,或才进宫不久的新人,端方上头或是松泛、或是不熟,总归有些完善。
便在她思忖间,吴美人一只利爪已然直奔梁嫣面门,梁嫣惊呼一声,行动却分毫不慢,缓慢扭脸的同时,伸臂用力一格。
“多谢你。”顾红药倒未曾回绝,抓过一小把瓜子,抬手便扔了一粒入口,齿关微用力,高低牙悄悄一合。
平素红衣亦有耳闻,道那“三不管”乱得很,本日才知,百闻不如一见。
红药星眸微弯,眼底溢满欢乐。
红衣与红药此前于外皇城当差,皆是头一返来金海桥,自未曾见过这等场面。而红棉倒是一向在这一片儿打转,见多识广,对这类主子打斗之事已是习觉得常。
她这厢正想得入迷,不防胳膊忽被人碰了碰,她忙转头,便见红棉正递过一把瓜子。
见此景象,饶是红衣夙来自恃平静,亦不免矫舌不下,红药更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来,伸开嘴半天合不拢。
这一开口,倒是一口标准的玉都城土骂,恰是利落脆嫩,像大夏天吃了一口水萝卜。
“侬作啥啦!”梁嫣口中迸出几近变音的斥骂,更加不要命地将两手乱舞,也不知如何一来,“嗤”地一声,竟将吴美人的衣裳给扯开了。
彼处之不详,大齐后宫无人不晓、无人不晓,其阴沉偏僻,常被积年宫人拿来恐吓新来之人,实是阖宫避之唯恐不及之处。故那尚宫局、宫正司的人虽也常来这一带巡查,倒是来得快、走得疾,恐怕染上倒霉。
她在外皇城呆了快两年,那处所活重事繁,管得还严,拌个嘴都要挨打,更遑论脱手了。可她万没想到,这金海桥竟另有女主子打斗,下人们反倒一轰而散,这算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