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高兴涌上心头,红药几近忘了方才的气愤与颓废,亦健忘了手掌与膝盖的刺痛,更未去管脚踝处钻心的疼,唯满心等候,好似那光灿灿的好日子,正朝她招手请安。
而她后半辈子的清福,经此一摔,便有希冀了。
红药呲牙咧嘴地挣扎着站起来,将没受伤的手背掸着裙子,心底冒出四个大字:
望着面前的红柳,红药先觉怔忡,随后,便有一股凉意自后心窜上来,她不由打了个暗斗。
红柳现在之举,已然撤销了她最后的迷惑
幸亏红柳此时又道:“今儿才上脚的新鞋呢,这就脏了,好可惜。”
那石阶原是由几块条石拼成的,此际,正中的那块条石已然陷落,红药方才应当便是踏在这块石头上,方才一跤跌倒。
红柳却并未多在乎,只从袖子里抽出方素帕来,弯下腰,细细揩着鞋上泥点儿,模样极其专注,仿佛六合间只剩下这一件事,旁人再也不能扰了她去。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感觉悚然。
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的声量,添一分则太响,恐会惊醒香梦正酣的主子;减一分则太弱,刘喜莲怕还听不见。
只是,这一世的她,毕竟不能如上辈子那样,心无挂碍。
那么,就还按宿世的来罢。
脑中动机不息,红药脚下倒是一点不敢慢,严丝合缝地卡着红柳的行动,走上前去排闼。
“这石头如何坏了?”红柳似是极其惊奇,两手紧紧扶着门框,谨慎躲开坏掉的石块,方迈步走了出去。
纵使早有所料,但是,当整片青砖直直砸向面门之时,红药还是本能地闭上了眼。
好笑她宿世此时,她还觉得自个走背字来着,直到几年后,才模糊咂么出点味儿来,却也始终一知半解。
这分寸拿捏的,委实精到。
干巴巴的音线,她本身听了都感觉假。
仿佛……比宿世伤得还重。
她再不敢有半分游移,“咿呀”推开了门。
红药转过甚,冲她咧了咧嘴:“我也不晓得。”
又是摔交、又是石阶坏,如何这糟苦衷都叫她赶上了?莫非老天嫌那三月的月例罚得不敷,还要再来个雪上加霜?
现在带着脑筋再看,这满院子可不就她一个胡涂蛋?
她拿甚么去和人家斗?
烦恼且心疼的语气,实足一副小女人对新衣物珍惜不已的模样。
红药没说话,只低头向身上看了看。
门后是熟谙的青石阶,绿森森地,苔痕尚新,残留着连日来被雨水打湿的潮渍。
手掌已然擦出了血印,裙子也蹭破了,暴露里头破了皮的膝盖,脚踝处更是火辣辣地疼。
红药微微蹙眉。
这些人,若无其事地、安闲安闲地、落拓安然地,便将那暴虐凶险的心机用在了旁人身上,仿佛此乃天经地意之事。
而再看旁人,虽年齿尚幼,动起心机来却不露声色,去处间更是纯熟。
好好歹歹,她算是全了这出戏。
何故要使这般手腕,公开里给人使绊子?
刘喜莲往门的方向看了看,见那石阶公然坏了,脸沉得能拧出水来。
“这又是如何了?”还未待她想明,刘喜莲已被这阵响动轰动,挑帘而视,一见此景象,她当即便沉下了脸。
一脚踏空。
有甚么话,何不明说?
纵使背向而立,可红药却清楚感遭到,对方的眸光,正紧紧嵌在她的后心。
她们有没有想过,那入彀之人,比方她顾红药,会是多么感受?
足足花了两辈子的工夫,她才知,此乃一计。
幸亏开初她就没筹算换个活法,现在看来,这条路还真走对了。
用力吞下了一口唾沫,红药张了张嘴,欲说上两句场面话。然喉头蓦地一阵发紧,竟开不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