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至心所赠,便是一根木签子,亦是无价之宝。
……好弟弟,今后但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我们好生把日子过起来,待老了,便一块儿搬到城墙根儿下头住着,气候好的时候,我们便坐在那墙根儿下晒太阳、讲古、喝茶,多好啊……
他大步往商定的处所走着,口中呼出的热气与北风交汇,化作一粒粒藐小的冰珠子,凝于眉睫。
一个两个的,不过是趁着他得宠,想从他身上捞好处、找便宜罢了,真当谁是傻子不成。
他跌跌撞撞地向着雪人走去。
便在这片孤单无人的河滩上,悄悄地鹄立着一个雪人:
实在,他现在吃喝用度皆是上等,过手的好东西不知凡几,又那里会短了用度?
爹、娘都还在,哥哥也在。
可在心底深处,他却又感觉,厥后的那五年,才是一梦。
“咕嘟”,一大口水跟着呼吸灌进嘴里,自喉头至胸腹像是团了块冰,流经之处,澈骨冻髓,冻得他抽搐了起来。
但是,常常收到陈长生送来的那些既不值钱、且亦粗糙的物件儿之时,吴承芳却又会打从心底里雀跃起来。
恍惚的视野中,那雪人的背后,似是变幻出了一所小院儿,此时,院中正点着敞亮的烛火,窗纸上映出几道人影,大人们正忙动手里的活计,孩童们则举着竹蜻蜓和五彩风车满屋了乱跑。
如许大雪的气候,他真的很喜好、很喜好。
极目看去,火线玉带河水波如镜,倒映着漫天飞雪,却本来是河面已然有一部分上了冻,远处的烟波桥如腾空飞渡,青石白栏,如若画成,两岸田畦恰如那菱格儿白窗,整齐摆列,似是刀裁普通。
吴承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才是好雪呢。”吴承芳喃喃自语,复又转首往四下瞧。
紧接着,又有一些味道随风而来:
现在,阿谁孤冷而又可骇的恶梦终究将醒,而当他睁眼时,他并非乾清宫的小寺人,而是吴木工家的小儿子,有爹、有娘、有哥哥,有热炕与暖被窝,屋门前还守着个白白胖胖的雪人儿……
吴承芳扯动唇角,想要笑。
他信赖,终有一天,他们定会如这承诺中所言,放心肠坐在那城墙根儿下,晒着太阳、聊着天,安然度过余下的工夫。
吴承芳不太记得他的名字,却也没吃力去想,只顺手往外一指:“我去外头散散,在屋里呆久了,炭气重,不舒畅。”
他越走越快,到最后几近是疾走,似是手脚被甚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向着那雪人,向着那雪人背后的小院儿奔去。
也恰是以,宫里晓得他与陈长生干系的人虽多,却并没人当回事,毕竟,吴承芳认的干亲数都数不过来,且他也从没帮过陈长生半点儿忙,以是大师都以为,这门干亲也不过面子情儿罢了。
纵是天下珍宝,若送的人揣着旁的心机,又有甚么意义?
吴承芳半眯了眼,冻得发僵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
真好。
那但是陛下亲赏下的,差未几的娘娘们都还没这好炭烧呢,这一名倒还嫌炭气重。
言辞之间,体贴备至。
吴承芳用力地眨了眨眼。
更可况,他在宫里还很吃得开。陛下喜好他,经常让他帮着打个动手甚么的,一向夸他“手巧、聪明”,外头更有无数人凑趣阿谀他,上赶着要给他提鞋。
不是他眼界高,这些人,他实是一个都瞧不上。
这是一句承诺
他终是醒过了神。
他这个干哥哥真是要强得紧,一点儿弟弟的光都不肯沾,只想靠本身的尽力往上爬,而这也是吴承芳最赏识他的一点。
一念及此,吴承芳心头立时涌出一股暖流,那暖流很快漫向满身,纵风雪劈面,亦不觉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