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今儿这是吹的那里的风,竟把葛大管事给吹来了,真是奇怪得紧。”朱氏不阴不阳地说道,半边眉毛挑得老高。
朱氏“啪”地一拍大腿,笑道:“我奉告你吧,五郎说的是定国公府才认下的阿谁闺女,传闻叫甚么红药的。那丫头我见过,那就是个宫女,是个奴婢哦嗬嗬嗬……”
以东平郡王府的家世,最好统统姻亲皆出自豪门或百姓,如此,这繁华尊荣才气长悠长久地维系下去。
将近笑死她了好吗?
从侯府仪门至马车这一起,朱氏一向面色乌青,搭在小丫环胳膊上的手骨节泛着白,锋利的指甲直刺出来,掐得那丫环腕子上一圈青紫,几乎没疼出眼泪来。
葛福荣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再行一礼,便退了下去。
她是一向忍到上了车才发作的,身边除了潘氏,便只要跟车的向妈妈能听到些动静。
“我给妈妈说个笑……笑话儿,那贱种要娶……娶的竟是个宫……宫女儿,你瞧瞧这上头写的……写的哈哈哈……”
她战战兢兢地想着,怨毒地,同时亦是惊惧地,省去了腹内那几千字的谩骂与痛骂。
“砰”,盏裂茶翻、汤汁四溅,总算教她闻声响儿了。
言至此,朱氏再一次“噗噗噗”地笑出了声,面上有着掩不去的称心:“一个妓生子,还能希冀娶甚么王谢之女不成?配个奴婢老婆不正合适?”
朱氏本就满腹忧思,亦未作挽留,二人在垂花门分作两路,各回各屋。
潘氏在旁瞧着,也暗自念了句佛。
“他来何为?”朱氏嘴唇嚅动着,面上有着转眼即逝的阴沉。
暖和的茶汁由喉入腹,却并不能令化散她骨子里的酷寒,反令她生出绝望之感。
只要婆母别在她面前闹腾,她就满足了。
现在看来,她岂止不该禁止,的确就该尽尽力促进这对“神仙眷侣”才是。
待到上得马车,厢门阖拢,面前的光芒蓦地变暗,朱氏这才赤红着一双眼,抬手抓起案上的茶盏,用力朝地下掼去。
一个是郡王府庶子,一个是国公爷才认下的义女,徐玠与红药的身份,本就有很多值得考虑之处,若细究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目注着面前的红笺,朱氏直憋得面孔紫涨,到底还是没憋住那喷薄而出的笑意。
也恰是以,常常瞧见葛福荣,朱氏打从心底里感觉腻味。
便在此时,妈妈忽地走近前,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葛管事来了。”
朱氏却犹自不解气,直眉瞪眼抢过一旁的茶壶,高高举起,还要再砸,被潘氏死命拦下了。
一念及此,那支撑着朱氏的力量顿时轰然倒榻,她身子一歪,朝旁便倒。
若掰开揉碎了说,那就是“好一对狡赖凶险、奴大欺主的狗公母”。
那是她平生最大的危急,是她不肯回顾、却又总会思及的难雪之耻,更是她的命门、死穴。
而现在,她这一条命,便捏在徐玠的手中。
朱氏收了笑,取出帕子拭去眼泪,复又捧起来茶盏漱了漱口,思及方才笺中所见,忽又想笑,忙拿帕子掩唇,冲向妈妈招了招手。
而饶是如此,潘氏亦吓得白了脸,生恐婆母当真气出个好歹来,忙抚着她的后背助她顺气,一面柔声相劝:
“奴婢不知。”向妈妈适时暴露茫然的神情。
进屋后,她先换了身家常衣裙,方遣开世人,将托盘拿去西次间,挑开红锦,取出底下盖着的一枚大红信封。
当那抹艳红映入视线时,她已然猜出,这信多数与徐玠的婚事有关,想来是写着女方流派之类的。
潘氏见状,忙殷勤奉上热茶,朱氏就着她的手吃了两口,那冲上脑门儿的肝火,至此终是垂垂燃烧、转冷,到最后,化作了腔子里的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