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复她的,是一道洁净有力的女声:
充嫔一愣。
尚未待她作出反应,人群忽尔如水四散,现出当中一个著蓝衣、系黛裙、作末等宫人打扮的女子。
“贵妃现在再怕,不觉太迟了么?”
恍忽间,那涂了艳色口脂的唇开合着,似在说些甚么。只是,那一字一句皆辽远得紧,纵近在天涯,亦如万水千山。
充嫔神情一变,旋即又掩口笑道:“哟,这是什……”
乃至连喘气声亦已消隐。
而更可爱的是,老虔婆此计,大是诛心!
她觉得她是谁?
荀贵妃惊骇地看到,充嫔的后心,蓦地炸开一个血洞。
“啊!血……血……”荀贵妃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朝后便倒。
被吓回了神的荀贵妃这才看清,充嫔手中据着的,非是短剑,而是一枚短银簪。
“砰!”
这老虔婆,真该千刀万剐!
青雀烛台上忽地爆起一朵灯花,烛火晃了几晃,复归寂然。
荀贵妃仿似被甚么刺了一下,身子颤了几颤,旋即屈身施礼:“妾……妾给皇后存候。”
只她此时已然看出,充嫔仿佛很想与人说话,若置之不睬,是为不智,是故竭力抖擞余勇,颤声接语道:
荀贵妃被这声音惊醒,额角已然排泄一层细汗。
只是,彼时,这眼睛的仆人老是笑着的,风韵娴雅、人淡如菊,一副甘居于人后、不争不抢的模样。
荀贵妃手一抖,热茶直洒半幅裙子,她亦不感觉烫。
“这老妖婆竟要我迫着你夜闯乾清宫,说甚么‘凭着贵妃的位份并你二人姿色,陛下定有兴趣与你二人同寝,趁他色授魂与之时行刺于她,岂不便宜?’”
紧接着,是灯笼火把收回的“噼啦”声。
虽则一早便猜出白发宫人与充嫔乃是朋友,可荀贵妃也万没想到,这老宫人本来志不在皇后,而是天子!
荀贵妃自闻声“乾清宫”三个字起,满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便开端往外冒寒气,此时已是手足如冰,呼出来的气都快成白霜了。
“我杀那老乞婆,亦是出于无法,实则是为着你我二人的性命,她若不死,则你我二人危矣。可叹贵妃不领我的情,我这也是白白示好了。”
“哗啷啷”,大风忽起,檐下宫灯不住闲逛,灯穗子胡乱拍打着,一时候,廊下烛影摇红、廊外银蛇狂舞,直乱了整片六合。
“贵妃这是吓破了胆呢。”
一声巨响,击碎了她未尽之言。
“来得可真迟呢。”
“小妹不知,愿……愿闻其详。”
充嫔!
没有人说话。
莫说是她与充嫔了,就算是皇后无召擅闯,也定会被冶罪。
这老妖婆不但坏,且还蠢。
闯乾清宫?
那一刻,她恍忽瞧见,充嫔的绣鞋上,几星鲜红正敏捷洇散,那绣得极精美的梅枝间开满了花儿,朱砂点点,好似梅开春好时……
充嫔闻言,似是颇觉不测,向她投去一缕切磋的眼风。
灯火透明的院子里,他们呼出的热气蒸腾着、飘散着,白茫茫望不到头。
统统统统皆化为水中倒影,破裂而混乱,虽看在眼中,却不及脑海。
倒真是一出好戏。
而后,鲜血喷涌,荀贵妃的腮边一片温热。
荀贵妃浑身僵麻,连手指头都转动不得。
嫔笑唇角微弯,执剑在手,笑问:“尊驾说的,但是此剑?”
荀贵妃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荀贵妃多少规复了几分力量,且也不敢相拒,僵笑着谢过,便自个儿爬起来,坐在了玄漆案的下首,堆笑道:“姐姐也请坐。”
最早到达的,反倒是声音。
孰料,一口热茶尚未落肚,殿外忽地传来一道语声:
荀贵妃顿时有些慌神,手一松,帕子飘然落地,她却也忘了去拾,只呆呆地看着充嫔,好似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