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宅镇就在白马镇边上，仅仅一个时候，官军就完成了对郑家的合围。郑宅镇上没有慌乱也没有过激的反应，保持着令民气悸的温馨。
“草民拜见臬台大人。”郑沿深深见礼。
“黄鲁直这首诗，另有下半阙，”郑沿却缓缓点头道：“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想见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想必这才是日新你想说的吧？”
“……”郑沿神情一黯，低声道：“臬台多心了，戋戋明教，还毁不了郑家。”
“不是。”周新摇点头道：“只是不准人进入，如有要分开的，只要颠末查抄，确认不是明教妖人，天然放行。”顿一下道：“不过现在内里兵荒马乱，为了制止伤害，还是少外出为妙。”
以后的光阴里，两人来往渐多，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也曾联袂出游，也曾吟诗作对、也曾指导江山、也曾激扬笔墨。直到肄业后，郑沿在朝中为清贵词臣，周新到处所为官作吏，两人还手札不竭，互诉襟曲，直到建文四年，靖难之变，燕王破京，都城官员不肯奉养乱臣贼子，纷繁弃官归隐，郑家后辈深受两代君恩，天然也在此中，郑沿便回到故乡，闭门读书、奉养老父。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生浮沉变幻之无常，莫过于此……
很久，周新方缓缓道：“十年不见了，别来无恙，老同窗。”
族人们却没挪动，有人低声道：“七叔，郑迈失落前的话，是不是要应验了……”
见他‘执迷不悟’，周新终究图穷匕见道：“明教毁不了郑家，但那人能毁了郑家！”
“不敢……”听到‘同窗’二字，郑沿似笑非笑道：“鄙人早已是乡野草民，日新兄却贵为本省臬台，百姓高祖，草民攀附不得。”这年代尊称县官为‘老父母’，知府高一辈，则是‘祖父母’，以此类推到一省大宪，天然是‘高祖父’了……
“臬台明鉴，”郑沿拱手道：“草民此次来有三件事就教。”
“子彦！”周新那张万载不动的冷脸上，俄然显出冲动的神情：“你莫非不明白，我是想救你么！”
“一派胡言！”郑沿黑着脸怒斥道：“我们郑家是太祖亲封的‘江南第一家’，与大明国运休戚与共。国运长存，我郑家亦必长存！”说着朝世人深深一揖道：“诸位存候心，我郑家如有谁负‘孝义’二字，则人神共弃，身后下十八层天国，永久不得超生！”
“郑家有这份心，很好很好。”周新沉默半晌道：“但是庇护郑家是朝廷的号令，本官也唯有顺从罢了。至于县城那边，唐伯爷身经百战、破城无数，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说着有些伤感道：“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东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子彦，我们十年没见了，今晚我请你喝酒。”
“是。”郑沿点点头道：“草民叨教臬台，雄师既然是庇护郑家，为何要在面向郑宅镇的一面挖壕设栅？”
周泰出去，送郑沿出去。
而周新则持续在永乐朝为官……天然，两人便断了联络。道分歧不相与谋，昔日的老友形同陌路。
“你还是温良恭让。”周新嘴角挂起一丝浅笑，罕见的温声道：“就像二十年前。”
以后十年里，郑家因为对永乐天子的悲观态度，天然得宠于本朝，郑沿也垂垂褪去光环，和光同尘，与平常乡绅无异。
郑沿分开大帐后，周新才转过甚来，那双老是透着冷厉目光的鹰目，已微微潮湿。
“我此次的来意，他们应当和你们家说了然。”还是周新重新开口道：“子彦兄亲身来这一趟，该当不但是为了犒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