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正,蚕娘们捧着蚕匾走出三清殿。小满走在最前面,竹匾里的“心灯种”还在发光,像捧着一碗碎星。路过桑园时,她瞥见阿珍婆正在客岁僵蚕的埋骨处洒水,潮湿的泥土里竟冒出了新的桑苗,叶片上的头绪与嫘祖虚影衣袂上的蚕纹分毫不差。虎娃追着一只发光的蚕蛾跑过田埂,银铃般的笑声惊醒了甜睡的蚯蚓,泥土里排泄的甘泉,在月光下竟映出“丰”字的水纹。
章婆婆的声音像春溪漫过鹅卵石,清润中带着光阴沉淀的厚重。殿前三尺高的青铜香炉里,龙涎香混着桑木粉燃起,烟柱腾空时俄然分裂成三十六道金光,每道金光顶端化形为分歧的蚕态:有的如蚁蚕初醒,有的似熟蚕吐丝,有的像蚕蛾破茧,在晨雾中勾画出灵山三十六峰的表面。小满闻声身后的阿珍婆悄悄吸气,白叟充满老茧的手掌在她肩上按了按,掌心的蚕纹老茧硌得她生疼——那是五十年与蚕相伴的印记。
第三次膜拜时,全部三清殿都在共鸣。香炉的三十六道金光俄然下沉,在蚕娘们头顶聚成穹顶状的光网,每道光芒都映出她们发间的桑枝影子,仿佛整座山的桑树都在这一刻昂首致敬。小满感到掌心发烫,低头瞥见本身客岁被蚕蛾磷粉灼伤的疤痕,现在正泛着淡淡的金光,像被烙上了一枚小小的蚕纹印章。
最震惊的是本土来的货郎王二,他躲在殿柱后偷学,现在发明本身藏在袖中的病蚕种竟也破壳了。那些本来发黑的卵壳裂开,暴露安康的蚁蚕,正顺着他袖角的红茅纹往上爬。他俄然想起章婆婆说过的话:"心不诚则蚕不生",本来真正的育蚕法门,向来都藏在对地盘的畏敬里。
"蚕宝醒喽——"不知哪个孩子的童声划破沉寂,桑园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祈蚕谣。阿珍婆跟着歌谣节拍轻晃蚕匾,陈腐的调子像从桑树根里排泄来的:"蚕儿蚕儿快睁眼,茅香引你出银山,三眠三醒吃嫩桑,千丝万缕连灵山......"虎娃娘跟着哼唱时,怀里的孩子俄然动了动,小手指无认识地勾住一片飘落的茅叶,叶尖的露水刚好滴在蚕种纸上,竟在纸面晕出一个清楚的蚕形水痕。
"一拜——谢桑神赐叶。"
戌时三刻的三清殿浸在温润的夜露里,三十六盏青铜神灯早就在卯时三刻注满了桑脂油,灯芯用红茅纤维搓成,现在正吐着豆大的火焰,将殿内的嫘祖神像映得忽明忽暗。神像高九尺三寸,由整块雪玉雕成,衣袂间嵌着千年不腐的蚕茧丝,每逢谷雨便会排泄淡淡珠光,仿佛真有位养蚕的女神端坐在云端,俯瞰着人间的桑田。
4、金光流转·神谕来临
“众生辛苦。”嫘祖的声音像新抽的桑枝拂过绸缎,清润中带着草木的朝气,“吾非高高在上之神,乃与尔等共织光阴的火伴。”她指尖轻点,比来的神灯火焰分出一缕,化作金蚕落在小满的竹匾上。小蚕爬过之处,本来有些蔫黄的桑叶竟挺直了叶脉,边沿的焦枯处出现新绿,像是被光阴倒带回春日的凌晨。
回到蚕房,小满将“心灯种”谨慎翼翼地移到母亲留下的老蚕匾里。当指尖触到匾沿时,俄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每个蚕娘都是嫘祖的一根丝线,串连着畴昔、现在与将来。”她看着蚕宝宝在桑叶上爬动,背甲的金红色与远处灵山锦的霞光遥相照应,终究明白,所谓蚕神显灵,向来都不是高高在上的恩赐,而是人与地盘、虫豸千万年共生的默契。
阿珍婆老泪纵横,她瞥见虚影的衣袂飞舞时,暴露了手腕上三道疤痕,与本身掌心的蚕纹老茧一模一样。“五十年前那场冻灾,是您托梦让我用红茅煨桑火……”白叟的哽咽被虚影的浅笑打断,嫘祖回身,神像衣袂上的蚕茧丝俄然活了过来,化作真正的蚕蛾在殿内飞舞,每只蛾的翅脉都在誊写着陈腐的《蚕经》。